他想起今日的境遇,
从初入城门时的忐忑,
到住进四进府邸的惊喜,再到都督亲自登门安排职位的意外。
他不是傻子,这份恩情重逾千斤,让他心中既感激,
又隐隐不安,自己一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人,
凭什么被这般对待?
正思忖间,门外忽然传来王管家轻缓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迟疑:
“老爷,后门有位客人求见。
说是说是您的故人,不愿透露姓名,只说有要事相商。”
“故人?”
岳忠达眉头一皱,心中泛起疑惑。
他在应天并无故人,
更何况是深夜从后门求见,透着几分诡异。
“是什么模样的人?”
“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说话声音低沉,看着倒像是个读书人。”
王管家仔细回忆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
“他说,您见了他递来的东西,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岳忠达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他沉吟片刻,沉声道:
“带他到书房来,沿途别让其他人撞见。”
“老奴明白。”
王管家躬身退下。
不多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纯黑长衫,头戴黑色帷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
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几分神秘。
他走进屋,反手关上房门,动作轻缓却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屋内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阁下是?”
岳忠达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刀柄上,神情警惕。
黑衣人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木牌,递了过来。
木牌是黑檀木所制,上面刻着一个简洁的“陆”字,边缘还刻着一圈细密云纹。
岳忠达接过木牌,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他抬头看向黑衣人,语气缓和了几分:
“阁下是陆大人的人?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黑衣人缓缓抬起头,摘下了帷帽。
露出一张清俊脸庞,眉目间带着几分书卷气,
鼻梁高挺,嘴唇偏薄,眼神却异常沉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练。
他的左眉角有一道浅浅疤痕,
虽不明显,却为这张斯文的脸添了几分凌厉。
“在下孙思安,曾是前军斥候部统领,如今在京中打理一些杂事。”
孙思安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
岳忠达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在云南与麓川作战时,军中无人不知前军斥候部有一支精锐队伍,
向来先敌一步、无往不利。
眼前这人居然是斥候统领?
他连忙站直身体,多了几分郑重:
“原来是孙兄弟,失敬。”
岳忠达抬手示意他坐下,“深夜造访,想必是陆大人有吩咐?”
孙思安在岳忠达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书房的陈设,
最后落在岳忠达脸上,审视着他的神情:
“岳将军今日在应天的境遇,想来已经清楚,都是陆大人一手安排。
从云南调令,到应天府邸,
再到朱侯爷那边的职位,皆是陆大人提前打点好的。”
岳忠达点了点头,诚恳道:
“陆大人的恩情,岳某铭记在心。
只是不知,陆大人这般费心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
岳某愚钝,实在想不明白,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陆大人如此看重。”
孙思安缓缓道:
“陆大人看人向来不会错,
他当年在云南便知将军是忠勇之人,且有才干,
只是屈居边地,未能施展。
如今将将军调来京城,是想托付给将军一件大事。”
岳忠达心中一紧,身体微微前倾:
“不知是什么事?只要岳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孙思安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
“将军初到京城,对京中局势想必还不甚了解。
表面上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涌动。
太子殿下身体欠安,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凝重:
“陆大人身处漩涡中心,许多事不便亲自出手。
将军如今到左军都督府任职,位置关键,正好能帮上忙。
只是此事凶险,稍有差池,不仅将军自身难保,就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岳忠达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知道,陆云逸所托之事,定然不是简单差事。
但他转念一想,
自己半生戎马,什么凶险没经历过?
更何况陆云逸对他有知遇之恩,
若不是对方,他如今恐怕还在云南边地小城守着一方城池,
哪有机会来京城任职,过上这般体面的日子。
岳忠达语气坚定:
“陆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别说只是凶险,就算是刀山火海,岳某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孙思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依旧没有松口: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眼下时机未到,将军只需知道,
此事关乎天下大势,也关乎陆大人安危,同样也伴随着极大危险。
将军若是不愿,现在便可明说。
陆大人向来不强人所难,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将军在都督府的职位依旧稳固,
府邸、下人也都会照旧,
陆大人不会有任何怨言,我日后也绝不会再来打扰。”
岳忠达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有些不悦。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陆云逸如此看重他,他岂能临阵退缩?
“孙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沉声道:
“陆大人于我有恩,我岳忠达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别说此事还有转机,就算是死,我也不会退缩!
陆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告知,我一定照办!”
孙思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
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陆大人没有看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纸票,放在桌上,推到岳忠达面前:
“这是应天商行的商票,一共三十张,
每张面值一千两,合计三万两银子。
将军初到京城,开销定然不小,这些银子您先拿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