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堆着一人高的文书,满满当当。
一袭长袍的夏元吉站在中间,
手中拿着毛笔,不时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神情专注。
听到脚步声,夏元吉抬起头,看到陆云逸进来,连忙放下笔,躬身行礼:
“下官参见陆大人。”
其他官吏也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起身行礼。
陆云逸摆了摆手:
“不用客气,你们先忙,维喆,来内厅,有些事要跟你交代。”
不多时,二人来到内厅。
陆云逸在上首坐下,示意夏元吉也落座,而后问道:
“马上就要年底了,全年的收支初步测算得如何了?”
夏元吉对各项数据信手拈来,轻声道:
“回禀大人,粗略测算下来,
去年大宁的生产总值比前年增长了四成还多。
主要得益于东线新开的修路工程、缝纫机生产工坊,
还有与高丽、草原的通商往来。”
陆云逸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轻轻点了点头,夸赞道:
“做得很好,你的才干在大宁确实屈才了,有没有想过更进一步?”
夏元吉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大人此言何意?”
陆云逸看着他,神色平静地说道:
“年后,你就回京吧。”
“回京?”
夏元吉更是错愕,眼中满是不解:
“大人,是下官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下官触犯了什么规矩?”
“都不是。”
陆云逸摇了摇头:
“你做得很好,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
只是大宁这个地方太小,你的才能在这里无法完全施展。
留在大宁,只会埋没你的才华,
回京城,你才能有更大的作为。”
夏元吉怔怔地看着陆云逸,心中五味杂陈。
他当初来大宁,纯粹是机缘巧合,受礼部安排而来,原本没想过在此施展抱负。
但机缘之下,他接触到了许多新事物,对大宁渐渐生出浓厚兴趣。
这两年来,他已为大宁倾注了全部心血,每日都扑在公务上。
如今突然要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陆云逸见他不说话,继续道:
“我已经给你写好了信,可以让你进入国子监求学。
日后你不论是考科举,还是直接入仕,都方便得多。”
夏元吉依旧难以置信,忍不住发问:
“大人,为什么?
大宁如今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
下官愿意留下来,为大人效力,为大宁百姓效力。”
陆云逸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有几分感慨,却还是摇了摇头:
“有些事,你不必知道,
听我的,年后就回京,这是为你好。”
夏元吉神情古怪,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却仍有不甘:
“既然大人执意如此,下官遵命。
只是下官心中实在不解,还望大人能给下官一个理由。”
陆云逸看着他,沉默片刻,缓缓道:
“在这里,没有出路。”
这五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夏元吉心中一震,看着陆云逸深邃的眼神,
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陆云逸接着说道:
“带着生产总值的核算方法回到朝廷,自然有你的用武之地。
日后不要再与大宁有过多牵扯,对你的前途不利。
当然,日后之事谁也说不准,若天下已定,再另当别论。”
夏元吉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
在大宁的一年半里,他深切见识到了这里的创造力,
各种工坊拔地而起,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的江西老家。
而且最近,他在城中见到太多北元人与中原人和谐相处,
甚至有女真人、高丽人混迹其中。
以往打生打死的族群,
如今竟能通力协作,这种奇异的景象,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他想留在大宁,看一看中原与关外是否还有另一条路,
并非只有打生打死这一种可能。
陆云逸见他脸色连连变幻,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多想了,本官这么做,自有其中道理,年后回京,好好施展你的才华。”
夏元吉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年轻大人,
也从未真正看透大宁下的波林汹涌。
陆云逸叹了口气,离开经历司,回到衙房,对着巴颂吩咐:
“去将李贤大人请来,就说我有事与他商量。”
“是!”
第1055章 以寇为资,纵敌以固位
都司衙门后堂内厅,暖炉燃得正旺,
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墙壁舆图上,将北疆的山川河流勾勒出清晰轮廓。
案几上堆着半尺高的文书,炭火的焦香弥漫在空中。
陆云逸坐在木椅上,目光落在捕鱼儿海上,神色沉静。
脚步声沉稳有力地从门外传来,
不多时,一道干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着大明制式软甲,腰间系着鎏金腰带,
虽已年过四十,却依旧身形挺拔,面容略显柔和,
高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窝,带着草原权贵独有的轮廓,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北元王庭工部尚书的影子。
“李贤,拜见大人。”
李贤躬身行礼,声音浑厚,带着几分沉稳。
陆云逸抬抬手,语气平和:
“坐吧,不必多礼,刚沏的热茶,尝尝。”
李贤谢过,在陆云逸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接过亲卫递来的茶盏。
茶汤温热,香气醇厚,
他浅抿一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陆云逸眼下的青黑,轻声提醒:
“大人,您虽年轻,却也要注意身子。
许多病根,都是年少时过度操劳、不爱惜身体留下的。”
陆云逸听后微微一愣,而后笑着指了指桌上的文书,直言道:
“半年未处置文书,就堆积了这么多,本官哪能歇息。”
李贤面露感慨。
自从入职大宁,他才发现大明官员竟如此拼命,
且官职越高越是勤勉,几乎无片刻停歇。
仅凭这一点,北元王庭就远难及大明朝廷,
毕竟在北元,吃喝玩乐与内斗才是头等大事。
陆云逸放下茶杯,目光直视着李贤,开门见山:
“李大人,今日召你前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大人还请直言,下官知无不言。”
“你想不想回草原生活?”
“回草原?”
李贤手中的茶盏猛地一顿,深邃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沉稳瞬间被错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