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巴颂应声而去,脚步轻快。
不多时,姚同辰便赶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青色衙服,手里抱着一个木匣,里面装着文书和账本,见到陆云逸,躬身行礼:
“属下姚同辰,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
陆云逸摆了摆手:
“路上再说细节,尽快出发。”
一行人没有骑马,而是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朝着城外榷场驶去。
冬日的城外,白雪覆盖了旷野。
只有榷场所在的地方,因为往来的商队,踩出了一条杂乱土路。
榷场虽不如往日热闹,但仍有零星商队在卸货。
骆驼和马匹的嘶鸣声偶尔传来,混着寒风,倒有几分生气。
马车在榷场西侧的一间商铺前停下。
这是都司名下的一间皮毛商铺。
平日里做些草原皮毛的转手生意。
此刻已经提前清了场,只有两个亲卫守在门口。
“大人,里面都安排好了。”
守在门口的亲卫低声禀报。
陆云逸点了点头,推门走进商铺。
铺子不大,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燃着一盆炭火,旁边放着几个粗瓷茶杯。
一个身着深蓝色绸缎长衫的男子正坐在桌边。
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见陆云逸进来,连忙站起身,动作略显局促。
这男子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大,肩膀宽阔。
一看就是常年骑马射箭的草原人。
他脸上带着风霜,却难掩精明,鼻梁高挺,眼窝深邃。
只是穿着大明的绸缎长衫,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倒是腰间挂着的宝石弯刀,十分精致!
“巴雅尔,拜见将军!”
巴雅尔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语气带着几分恭敬,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陆云逸笑了笑,将他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坐吧。”
他走到主位坐下,李贤和姚同辰分别坐在两侧。
巴雅尔则在陆云逸对面坐下,两个亲卫守在门口。
铺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巴雅尔坐下后,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陆云逸,又快速移开,显得有些拘谨。
他早就想拜见陆云逸,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突然被召见,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不知道这位大人找自己究竟有何事。
陆云逸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打量着巴雅尔,眼神锐利,像是要将他看穿。
巴雅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袍,却不敢表现出来。
片刻后,陆云逸才缓缓开口:
“草原上最近如何?”
巴雅尔连忙回答:
“回大人,新来的几个部落都有些不安稳,对于明年草场的划分,也有些不满。
依小人看,今年冬日不会有什么波澜,但明年可能会有些战事。
还希望都司与白松部能够多多互通有无,以此维护商路。”
陆云逸放下茶杯,淡淡道:
“对于那些作乱的草原部落,有信心将他们根除吗?”
巴雅尔心中一震,没想到陆云逸这么直接,连忙点头,语气诚恳:
“回大人,那些草原部落不足为惧。
只是族内最近有些人久居享乐,不想打仗,
但若真的打起来,白松部不会畏惧,定会为都司扫平关外障碍!”
“很好!”
陆云逸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让屋中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些许,他继续道:
“听说你想成为明人?”
此话一出,原本还惴惴不安的巴雅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旋即便是狂喜!
即便他努力压制住自身喜悦,但声音依旧忍不住颤抖:
“回大人,小人确实有这个心思。
白松部在草原上漂泊多年,族人跟着小人吃了不少苦。
如今见大宁的百姓日子过得安稳,小人也想为族人找一条生路,让他们能有饭吃、有衣穿,不用再怕冬天的大雪。”
陆云逸闻言,心中了然,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能有这份心思,倒是难得。
只是归附大明并非小事,大明疆域绵延万里,边境到处都是小国小民,想要大明在当地设立卫所之人不计其数。
白松部既然想要成立卫所,成为明人,本官也不是不可以答应。
但.之于大明,之于大宁,有何好处?”
巴雅尔听到好处二字,身子猛地向前倾了倾。
绸缎长衫因动作幅度太大,蹭得椅子发出轻微响声。
他眼中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双手死死攥着膝盖,声音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不怕眼前之人开条件,怕的是不开条件!
深吸了一口气,巴雅尔沉声道:
“大人!只要能让白松部归附大明,族中子弟能进学堂、族人能进工坊,冬日有食,夏日有凉,白松部愿做都司手中之刀!
三年内,我必带着部众,将北平行都司的疆域向北再扩五百里!”
这话一出口,坐在一旁的李贤手中的茶杯猛地顿了一下,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
姚同辰也抬起头,抱着账本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眼中满是错愕。
五百里疆域,那可不是小数目。
草原上部落林立,每一寸土地都得用刀枪拼出来,白松部要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唯有陆云逸依旧平静,他端着茶杯,目光落在巴雅尔紧绷的脸上,像是在打量一件器物。
炭火噼啪作响,火星溅到炉边的铜盆上,发出细微响动,却没打破这片刻的沉寂。
“五百里?”
陆云逸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日的天气:
“你觉得,这五百里疆域,很值钱?”
巴雅尔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愣愣地看着陆云逸,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白松部能拿出的最大筹码了。
毕竟扩五百里,意味着要跟至少十几个草原部落开战。
族里的精锐少说也要折损三成,甚至更多。
“大人,这五百里可不是轻易能拿下来的。”
巴雅尔定了定神,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
“草原上的部落虽散,却也凶悍,尤其是北边的几个部落,去年还抢了鞑靼的牛羊。
要拿下这五百里,白松部至少要战死四千精锐,还要耗掉大半存粮和军械!”
他说着,面露恳切:
“这已经是白松部的极限了,再多.族人怕是承受不住。”
陆云逸终于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
目光扫过李贤和姚同辰,最后又落回巴雅尔身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巴雅尔,若是本官想要五百里疆域,只要说句话,就有人为本官去拼杀。
你白松部虽然在捕鱼儿海称得上一霸,但相比于朵颜三卫还差得远。”
巴雅尔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的确如此。
以往朵颜部各自为战,他尚且不惧,但现在朵颜三卫同仇敌忾,甲胄精良,粮食充足。
前些日子还将女真精锐打得找不着北,歼敌数万。
白松部与之一比,的确有些自不量力。
而且他很清楚,朵颜元帅脱鲁忽察儿,定然愿意为都司征战。
“大人.我.”
巴雅尔张了张嘴,心中又急又慌。
他知道若是自己拿不出更好的条件,这次归附的机会恐怕就要错过了。
白松部如今看似繁盛,可一旦失去都司的支持,
不出两年,就会被其他部落吞掉,族人又要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