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位锦袍商贾齐刷刷起身,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又带着几分见上官的局促。
为首的米辰最是老练,他常年跟都司打交道,显得淡然些:
“草民米辰,见过陆大人!”
旁边的胡崇义也上前一步,
他以往是草原盗匪,做皮毛生意,与关外联系甚密。
现在借着白松部的势头,
他的商行越开越大,去年被都司榨取的钱财也尽数收回,
但他见到陆云逸,仍十分拘谨。
生怕这位陆大人哪天又从他们身上筹谋些钱财:
“草民胡崇义,给大人请安!”
王泽、黄槐等人也跟着躬身,一个个脑袋垂着,
眼神只敢瞟向陆云逸腰间的鎏金玉带,
那上面镶着几颗宝石,是正二品最顶格的规制,
即便在整个大明也没多少人能拥有。
在场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粗重的气息惊扰了这位贵人。
陆云逸打量了他们几眼,摆了摆手:
“都坐吧,不用拘谨。”
说罢,他走向主位,段正则在他左手边落座。
商贾们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坐回椅子。
店内伙计很快端着菜进来。
一整只羊被两名伙计抬了上来,外焦里嫩,
还撒了些海外香料,看模样像是孜然,香气瞬间灌满雅间。
接着是些江南糕点和北方特色菜肴,
不一会儿,硕大的圆桌上就摆满了菜品,五颜六色甚是好看。
“大人,这羊选的是六个月大的羊羔,您尝尝?”
段正则拿起银刀,麻利地割下一块最嫩的腿肉,
放在陆云逸面前的白瓷盘里。
陆云逸看向站在一旁的巴颂,见他轻轻点头,才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嗯,味道不错。”
这话像颗定心丸,雅间里的气氛松快了些。
两杯酒下肚后,米辰先打开话匣子,
手里攥着筷子,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大人,咱们这些做买卖的,能有今日的安稳日子,全靠您撑着。
如今大宁城生意红火,成了连接东西的中转站,
我等商贾也在其中沾光,实在佩服大人的高瞻远瞩。”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连连点头。
自从大宁连通辽东、高丽与北平后,生意一天一个模样,繁盛到了极点,
也再没有以往那种为几百两银子就打生打死的场面。
胡崇义也跟着附和:
“大人!以前皮毛运到应天,关卡税吏层层盘剥,
现在有都司与北平的通商文书,
一路畅通,利润比以前多了两成!
草民这次来,也给大人备了些薄礼,
都是上好的狐皮,给夫人们做衣裳正好。”
陆云逸放下筷子,端起青梅酒抿了一口,酸甜的酒香刚好解腻: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谢礼就不必了。
只要你们好好做生意,不哄抬物价,不坑害百姓,就是对大宁最大的帮忙。”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
“方才段大人说,你们想要员外的虚衔?”
商贾们瞬间精神起来。
王泽是大梁街王氏布庄的掌柜,做布匹生意,一听这话连忙道:
“大人,不是草民贪心!
上个月草民去北平府采买棉布,
税吏见草民没个名分,故意刁难,多收了两倍的税!
若是有个员外头衔,也好少些麻烦。”
黄槐也连忙点头,他是通衢街黄氏杂货铺的掌柜,专门帮城内工坊采买原件:
“大人,草民愿意为都司出力!
工坊要收棉花,草民能去草原帮着收,价钱绝不让百姓吃亏,
若是军仓缺粮,草民也能先垫上,绝不让军卒饿肚子!”
陆云逸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员外不能随便给,但你们都是大宁城举足轻重的商贾,都司也不是不能考虑,你们放心好了。”
这话一出,雅间里像炸了锅,商贾们眼睛都亮了。
陆大人虽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接下来的酒局气氛越发热烈,
商贾们频频敬酒,话里话外都是感激。
陆云逸没多喝,只偶尔抿一口,听他们说些商路琐事,一一记在心里。
约莫一个时辰后,酒足饭饱,陆云逸起身告辞。
商贾们齐齐送到康乐楼门口,
看着他上了马车,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有了员外头衔的盼头,他们对日后的生意更有底气了。
段正则还要跟商贾们敲定捐粮和收棉花的细节,便没跟着同行,只叮嘱巴颂:
“路上小心,有事立刻派人回禀。”
马车缓缓驶离安和街,起初街上还有晚归的工匠,酒肆的笑声、伙计的吆喝声偶尔传来。
积雪被车轮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透着几分烟火气。
巴颂赶着车,眼神却一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是陆云逸的亲卫,常年跟着征战,对危险的直觉比常人敏锐得多。
走了两刻钟,马车拐进西横街。
这是回都司衙门的近路,
平日虽不如安和街热闹,
却也有几家商铺亮着灯,今日却格外冷清。
街边的灯笼要么灭了,要么只剩残破的纸罩,在寒风中晃得像鬼影。
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只有马车的车辙孤零零地延伸,显得格外突兀。
巴颂的手悄悄按在了缰绳下的刀柄上,声音压得极低,对着车厢里说:
“大人,有些不对劲。”
陆云逸正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声音平静:
“怎么了?”
“太安静了,您小心一些!”
说罢,巴颂挥了挥手:
“散开警戒!”
一众亲卫依次散开,抽出了手中的长刀与弓弩!
陆云逸掀开一点车帘,借着微弱月光看向外面。
雪地上果然只有他们的车辙,的确静得反常。
“别慌,继续走,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陆云逸的声音没有丝毫慌乱,多年的征战让他早已习惯了危险:
“若是动手,留活口。”
“是!”
第1061章 勇冠三军
马车在西横街上缓缓前行,
车轮碾过积雪,咯吱声被拉得格外长。
寒风打在油布车帘上,发出轻响,像无数只手指在暗中挠刮,透着说不出的渗人。
街边残破的灯笼晃荡着,
昏黄的光落在雪地上,映出斑驳光影,
时而照亮一截屋檐下悬着的冰凌,像倒垂的尖刀。
陆云逸靠在车厢内壁,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木板。
他没点灯,只有帘角缝隙透进来的微光,映出他半边冷沉的侧脸。
“会是谁?”陆云逸在心里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