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毅恭敬告退。
一直到退出王府大堂,他才稍稍松口气,同时也对汉王格局感到由衷钦佩。
汉王不愧是开国雄主,明明已经动怒,却还是能够做到冷静思考,恩威并施。
重判五名幕后主使,这是威。
对其余五十一名学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这就是恩了。
不仅恩威并施,还直言就算学子骂他这个汉王,那都没有关系,只要能给出理由,都可以畅所欲言。
到最后,又主动在绕过的五十一名叩阙学子里头,挑出一人去参加下月的邸报辩经,给对方一个辩经驳倒《女诫》新例的机会。
如此一来,只要消息布告出去,大汉治下的文人士子,接下来都只能乖乖闭嘴,等着邸报辩经的结果。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再开口闹事的理由,都已经公开叩阙了,而且这还是不对的。
就算如此,大王也还是给了他们机会,没有重判所有人,只是抓了主使,重判了主使,又给了他们一一个亲自上场辩经的机会。
这要是再继续闹事,那可就真是胡闹了。
汉王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
自从当日茶楼回来,刘进这几天就直把自己锁在了书房。
刘进的妻子吴氏还以为丈夫在备考用功,满心欢喜的同时,完全不敢打扰,只一日三餐的时候才会来到书房送饭。
伪清治下,百姓基本还是一日两餐,只有豪富权贵才有余粮,能够一天吃三顿饭。
这就不得不提一嘴伪清的圣祖康麻子了,说什么百姓太懒,就应该像他样只吃两顿饭,那样就不会闹饥荒饿死。
呵呵,这麻子确实只吃两顿饭,但吃完了饭,还有各种饭后点心、夜宵、果品、糕点。
这特么可不就得少吃嘛,真要一天三顿,不得把这麻子撑死。
而聂宇治下的大汉,不说百姓能富到什么程度,但三年的持续种田发展下来,百姓的负担已经大大减轻,就算再穷的百姓,那也可以吃得上一天三顿饭了。
初期的时候,倒是也有官员上疏,认为百姓一天三餐,消耗的粮食太多了,应该缩减一二。
可这些奏疏,无一例外都被聂宇批驳,还是言辞丝毫不留情面。
还是肉食者鄙,官绅阶级自身的弊病,有抱负的年轻官吏多,但也总有阶级思想根深蒂固的。
他们自己一天三顿吃饱了,就觉得百姓一天三顿太浪费了。
而且,聂宇也是考虑到了实际情况,百姓一天只吃两顿饭,干活种地根本没力气,就算操练民兵也会有气无力,不利于大汉对基层的权力控制。
“咚咚咚!”
“进来。”
“相公,该吃饭了。”
吴氏带着丫鬟,端着饭食走进书房。
刘进看着吴氏进门,缓缓从桌案上趴起,满脸都是疲惫憔悴,这幅模样把进门的吴氏看的一阵心疼。
吴氏抬手让丫鬟把饭食放下,关切说道:“相公,就算恩科将近,读书也不能如此用功,要是累坏了身体,就算考取了功名,那也没什么用啊!”
听到妻子的关心,刘进心中一苦,想着自己要是果真读书读的这么憔悴就好了。
他甚至不敢跟妻子说实话,这次的大学府学子叩阙案,已经在短短几天内,就在荆州城里传开了。
到处都有人在议论,把这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完全没人知晓,就连刘进的几个同窗好友都不知道,刑部目前正在追查的叩阙案幕后主使,其中一人就是他。
刘进现在非常后悔,他当初就只是对邸报刊印的《女诫》新例不满。完全不明白怎么就鬼迷心窍,跟另外两个完全不相熟的陌生人,三人一同策划了这场学子叩阙案。
居然天真的还想通过大学府的学子,来逼迫汉王做出让步,再以此达成其它别的目的。
现在想来,这哪有半分成功率。
汉王可是开国雄主那样的人物,对士绅读书人不说不屑一顾,但也绝对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重视。
要知道,就连上次的士子聚众请命,请求重开科举。那也还是拖了快一年,还给这大汉的首场恩科也加了好多新科目。
刘进思及至此,又是心烦意乱,连饭都没胃口吃,正要叫妻子把饭食端走。
“嘭!”
刘宅大门被猛地撞开,接着传来一阵嘈杂喝骂,又有急促的脚步声。
刘进面露惊恐,整个人已经当场吓到动不了,而吴氏不明所以,正要出门去看情况。
忽然,就有数个五大三粗的巡检兵冲了进来,把这小娘子吴氏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跌倒。
巡检兵队长也不看吴氏和丫鬟,盯着房中唯一的男人刘进问道:“你就是刘进?”
“我……我是。”刘进哆哆嗦嗦。
“动手!”队长大手一挥。
四个巡检兵如狼似虎冲进,一把就将软趴趴的刘进逮住,如同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抓住了刘进,又封锁刘宅,这些巡检兵接着去到下一处地方帮忙。
要抓的幕后主使包括刘进在内,可是有着五人,而且他们不乏有着家族分支。
按照汉王的命令,他们的三族都要一锅端了,连条狗都不能放过,分家析产了也没用。
五个幕后主使,还都是出身大族,三族全加起来,起码也有好几百人。
刑部光是抓人,就足足用了两天。
第262章 杀尽王学好了?
聂宇真的已经很仁慈了,作为大汉的汉王,虽然他的地盘还很小,可把握的实权却是大的惊人。
开国创业之主,马上的汉王,又分田减税抚民,搞出了乡镇一级的行政机构,进一步把权力触角深入到了乡村。
可以说,就连自恃大权在握、乾纲独断的章宗,论起实权可能也比不了聂宇手中的大。
生杀大权在握,内阁文武无人能治,百姓民心依附,真的是一不小心就会失控!
聂宇已经相当克制,没有大开杀戒,也没有大兴刑狱,只是抓了五个主使,抄了他们的三族,连九族都没抓。
五个主使,三族全部加起来,拢共还不到一千人,这已经很少了。
大汉文臣无不赞叹汉王仁德!
随着刑部调派的巡检兵四处抓人,荆州城平日里热闹的街巷都难得萧条了两天。
几百个重刑囚徒,全部抓起来押赴刑部大牢,这场面不能说壮观,只能说在荆州城里确实是不多见了。
街巷两旁茶楼,这两日都坐满了客人,全是看热闹闲聊的文人。
“汉王这次是动真格了,那些城防巡检营已经前后抓了上千人,也不知到时会怎么处置?”
“能怎么处置,无非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罢了!”
“这倒不一定,汉王若真要杀人,应该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更不会在下个月召开邸报辩经。”
“此言差矣,汉王何许人物?那可是类比历朝开国太祖的圣君雄主,但凡开国雄主,又哪有不大兴刑狱的?”
这些人正聊着,忽然有人急匆匆跑上来,还拿着份新发的邸报告文。
“哈……哈……诸位,好消息……好消息……”
这报信人大喘着粗气,接过朋友递来的清茶,润了润喉嗓,这才满脸笑容说道:“汉王新旨,下月召开邸报辩经,还允许五十一名叩阙学子,择选一人作为辩经成员,参与辩论《女诫》新例和《大汉新律》。”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惊讶。
有人干脆起身,上前接过这崭新邸报,邸报还是热乎的,明显是刚印刷出来不久,也真亏这报信的能抢到一份。
快速扫看一眼,很快找到汉王新旨篇幅,篇幅内容不多,因为主题就两句话:下月十五召开邸报辩经,叩阙学子们也有一个辩经名额。
“好消息!果然好消息!”
其他人听闻也起身凑来,就这么十几人挤在一张桌子,同看一张邸报。
“哈哈,这可当真是大好事啊!”
“汉王果然还是英明的,没有完全向着那帮女子。”
“嗯,叩阙还是不对的,但汉王英明,非但没有怪罪叩阙的学子,还给了他们一个辩经名额。”
“要如此说来,那我等是不是也能参与辩经?”
“这怕是不行,除非我等也能求得汉王恩典,否则要想参与到辩经,非得有名师大儒帮我等背书推荐……”
名师大儒,哪有那么好找的,整个湖广目前都没几个名师大儒。
而且,这些名师大儒基本都已经在大汉官府的邀请名录,这会都正忙着坐船来荆州路上,准备在汉王评判下来一场足以名动青史的辩经讨论,压根没空给他们这些小人物背书推荐。
没错,确实是名动青史,凡是被大汉官府邀请的地方名儒,一听是去荆州辩经《女诫》新例,全都爽快答应。甚至为了更快点,都等不及官府的专船,干脆自己就雇佣船家先去了。
《女诫》说的是女子德行,可这涉及到了古人对男女纲常的三观认知。
要是真按照聂宇定下的《女诫》新例,女子也能抛头露面,不必在意男女授受不亲,鼓励女子出外为家赚钱,丈夫死了也可以改嫁,而不必太执着守节。
这些等等全部推行下去,那夫为妻纲还要不要?夫为妻纲站不住脚了,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又该如何?
三纲五常,一下子三纲都崩了,那五常又该咋办?
没有了三纲五常的传统伦理道德约束人心,百姓会不会开始胡思乱想?
百姓一旦胡思乱想起来,这天下岂不就也要跟着大乱了?
这些湖广地方大儒已经定好,他们要在辩经上狠狠驳倒《女诫》新例。既能拨乱反正,让女子乖乖回家相夫教子,还能博取名望,来为自己的学派道统提升影响力,同时还能以此名动青史。
这可是涉及到了三纲五常的大辩,不论最终谁赢了,青史都必定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沅江上,一艘普通民船。
年轻书生不解问道:“先生,这不过是汉王办的一场辩经,其目的不过是转移注意力,咱们也没得到官府邀请,为何还要前往荆州?”
中年先生笑了笑:“呵呵,我们没得到邀请不假,可谁说没有邀请就不能去辩经了。这场辩经虽是汉王在转移注意力,但其所辩之论,必然会青史留迹,我辈读书人见此盛事,岂能不过去凑凑热闹?”
年轻书生有些不能理解:“就为了凑热闹?
“当然不是。”中年先生摇头,伸手一指江面说道:“你以为那些所谓大儒们,愿意去到荆州辩经,真就只是为了大义?咱们都能看出来汉王在转移注意力,他们又不傻,岂会看不出来?可看出来又怎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倒不如趁机利用这场辩经,好好宣扬一下自家学问。”
“欺世盗名!”年轻书生皱眉。
中年先生笑道:“欺世盗名又如何,能宣扬学派,留迹青史,别人想要这机会,还得不到呢!”
“……”
……
兴华元年(嘉庆三年),九月。
正好是今年秋季的最后一月,湖南的汉军终于是出兵了。
陈有年亲率汉军兵力八千,携民夫八千余人,共计一万六千大军,又带无数粮草辎重,还有许多随军分田官、镇长。
浩浩荡荡沿着茶陵县一路东进,穿过罗霄山脉,径直深入江西吉安府境内。
吉安府以西,正对茶陵县的莲花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