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他们被抓了,这可是王后娘娘亲笔题写的《女诫》,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还敢驳斥王后娘娘?
官府这么乱抓读书人,自然很快引起了读书人的不满,他们也不找官府抗议,而是干脆纠结了五十多名志同道合的读书人,跑去汉王府叩阙鸣冤。
“五十多名学子叩阙?孤连王宫都没有,他们叩的哪门子阙?”聂宇摇头失笑。
作为随身秘书的左观澜点头:“确实算不上叩阙,但那些学子也确实都在汉王府大门外跪下了,守门士卒不敢随意驱逐,所以特来票报大王!”
“因为什么事?”聂宇问道。
他记得上次这么搞,还是为了重开科举,而他已经下令布告了,今年年末就是大汉的首次恩科,应该不至于会跑来叩阙吧?
左观澜说道:“士卒们报告,好像是因为上月下发的邸报中,有关《女诫》的内容,这些学子们觉得《女诫》改的不对。”
聂宇微微点头,对此早有预料,想了想说道:“通知礼部,关于《女诫》新文和《大汉新律》,孤会在下月的邸报给天下士子公开辩论的机会!”
说完,顿了顿,神色突然变得无比严肃:“至于现在,让刑部立刻抓人,能够串联五十多人来叩阙,真是有本事,也有胆量啊!给我严查领头之人,革去科考资格,革去学府功名,严惩不怠!”
第260章 动气
内阁。
“大王这是动气了!”顾景看着手里的批文叹息道。
王若愚说道:“动气也是应该的,这些学子已经一而再的触犯大王底限。上一回还只是在地方上聚众投递请愿疏,大王也做出了让步,给了这些学子们重开恩科的恩典。可这一回他们却是变本加厉,居然公开聚集五十多个荆州学子,去汉王府叩阙,这是什么意思?”
林文昌也说道:“这些叩阙学子名为叩阙,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若果真对邸报有着意见,觉得《大汉新律》和《女诫》新例不妥,完全可以公开上奏呈疏,而不是叩阙鸣冤,他们能有什么冤屈?”
这些学府学子虽然没有官职功名在身,但他们还有大汉学府的学籍,只要有学籍作为凭证,那都可以自由呈递上疏。
这也是自上次聚众上疏请愿,遭到地方府衙截留驳回,聂宇经过思最后做出的补充改动,目的就是不要阻塞了民间向上检举监督的言路。
戴毅皱着眉,他的思考角度不在学子身上,而在论罪判罚上面:“大王的批文惩罚力度有些太重了,这首恶串联之人固然有罪,但革除功名学籍已是重罚,还要刑部严惩不怠,这是在拿叩阙学子杀鸡儆猴啊!”
顾景说道:“大王给的批文已经很清楚,我大汉会在下月的邸报,允许大汉的学子读书人们,公开辩论探讨《女诫》新例和《大汉新律》,这就是大王在让步了,在对学子们施加恩德。而有了施恩,就要有威慑,要恩威并施。大王已经容忍过学子们一次,还给了额外的恩典,当然不能一而再的放任学子们胡来。”
“那这批文?”吕志宏问道。
刘骏亲自拍板道:“这批文就不用议了,大王既然没有征求内阁意见,那就是已经决断好了,礼部和刑部各自拿上批文去办事吧!还有,再遣人通告一下邮传部,让他们务必重视起来,提前做好邸报辩经的准备。”
大汉弄出来的邸报辩经,说白了有点类似于西汉时期的盐铁之议,都是内部出现一些矛盾问题,通过召集民间学者和朝廷学者,相互之间公开来一场辩论口水仗。
聂宇的想法很简单,即是通过公开的邸报辩经,来让缠足陋习和妇女可以抛头露面的思想,能够顺势广而布告,而不只是浮于表面的政令。
而且,辩经可是很耗时间的,西汉的盐铁之议,就来回辩了足有五个多月,才最终辩出了个差不多的结果。
这个差不多的结果,也只是西汉朝廷略微让步,收缩部分盐铁官营产业,让出部分官营利益给郡国商人豪强。
而辩经一旦真的辩起来,基本都会迅速演变成学术道统之争,盐铁之议就从一开始论述盐铁官私营的利弊,到后面变成了儒家学派的义利之争。
到底是重义轻利为正统,还是重利轻义为正统?
又由此演化出战争狂人的激进派儒生,到保守和亲的守成派儒生。
反正最初的盐铁官营还是私营,对民间学者和朝廷学者都已经不用重要。
这放到如今大汉也是一样道理,因为这是大汉官府公开搞出来的邸报辩经,又有汉王首肯和作为裁判监督,那可是难得能为自己的学出术道统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什么女子该不该缠足,那是什么勾八议题?
谁特么的在乎这破事?
……
两日后。
汉王府,大门外。
叩阙第一天就有礼部官员,过来给叩阙的学子们挨个记名登记。
之后就再也没人回来,反而还让士卒对他们严加看管,谁也不准离开,甚至不许站起来疏松筋骨。
不是都喜欢聚众叩阙吗?
那就在大街上跪个爽吧!
好在汉王仁慈,只让他们一直跪着,但没说不给他们进食,那些沿街叫卖的摊贩,已有三家直接围着叩阙学子们做起了生意。
因为学子们给的钱多,还喜欢用最新的大汉通宝钱付账。这大汉通宝钱可了不得,铜料用的很足,比摊贩手中的钱重多了,做工也更精致美观,没有啥粗糙杂质。
蒸汽铸币机不是什么很难的造物,有了图纸和思路,工匠们没一个月就造出了成品。
有了蒸汽铸币机,大汉这边的蒸汽铸钱,迅速进入到了小规模投产阶段。
之所以是小规模投产,还是铜料要节省着用,而且大汉也不能次性把铜钱全抛到市场,否则百姓手里的铜钱会迅速贬值。
通过蒸汽机铸币,大汉一边在缓慢发行大汉通宝的新钱,一边也在快速回收原来的旧钱,旧钱的回收价值全看钱货含铜比例多少,铜料越多越重,就越值钱。
这并非什么残虐害民,因为百姓手里的铜钱才多少,真正占据大头的肯定还是士绅商人,大汉肯定不能任由这些士绅商人借此谋利发展。
大汉通宝钱在其它州府刚刚宣发使用,还在与旧钱并行使用,可荆州是大汉都城,官民百姓已经基本都认识大汉钱了,而且也更愿意去收大汉钱。
却说一个学子爽快拍出五个大钱,跟摊贩要了碗沙汤,又要了两根新炸的油条,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吃到一半不忘跟同窗闲聊道:“你说,大王真能被我们这叩阙说动?”
旁边的学子摇头苦笑:“大王会不会被说动不清楚,可不论结果与否,我们这些人的未来仕途怕是都得提前结束了。”
这吃油条喝汤的学子一激灵,瞬间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你说大王很有可能会对我等叩阙学子秋后算账?”
那学子回答:“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说实话,我已经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你们来这里叩阙了,明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言上奏,大王不会不做理会。这叩阙名为叩阙请命,实则却是我等把大王的脸面,都给叩在了地里。”
“哒哒哒哒!”
二人正说着,突然就有几个刑部官吏,领着几队士兵跑了过来。
负责带兵的队长军官,看了眼大街上横七竖八,或吃东西,或跪坐,或干脆软倒躺下的学子们,直接大手一挥:“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走!”
“啊,你们要干什么?”
“光天化日,你们这样抓人,还有王法吗?”
“放我离开,我不叩阙了。”
赶过来的士兵都还没开始动手抓人,只是朝那些跪坐学子们走去,就直接吓懵了好几个学子。
前一秒还在叩阙,好似真的满腹冤屈的学子们,一个个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无奈都跪地太久,腿早就跪麻了,好几人干脆软倒在地动都动不了。
那最开始吃油条喝沙汤的学子,脸色已经煞白:“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是荆州大学府的学子,我家还姓陈,跟王后娘娘可是本家人!”
可惜,没啥卵用,这些汉兵可不管有的没的,上去就把人摁在了地上。
负责领兵过来抓人的刑部官吏,叹了口气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就算有什么不满,都可以直接上奏进言,干嘛非要来这里叩阙跪坐,逼迫大王呢!”
刑部干脆调了一队城防巡检兵,就这么在汉王府门前大肆抓人。
为了抓人不落口实,更是早在一天前刑部就已经提前登记,由礼部那边暂时封存了这些学子们的学籍。
五十多个学子无一例外,全部被抓进刑部大堂,准备慢慢发落受审。
而在外头,荆州大学府的学子们聚众叩阙的大事,已经在有心人的散播下,在荆州府城里迅速蔓延开来。
一处茶楼。
还是上次的几个公子哥,这次他们倒是不喝酒了,而是全都围坐茶楼饮茶,同时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一手消息。
毕竟,这可是荆州大学府的学子们聚众叩阙,虽然他们中几乎没人在学府挂名读书,可这反对邸报上的《女诫》新例,他们还是得听听看,帮帮场子的。
几人围坐二楼靠窗的空位,桌上摆着茶水,那聚首的李公子还在看着今年恩科的教材。
一人问道:“你们说,这次汉王会如何处理此事?”
另一人摇头回道:“说不好啊!上次汉王虽然给我们这些读书人开了恩科的恩典,可恩科还是拖了快两年,还增加了几项让人弄不明白的新科目,这叩阙怕是也没那么简单。”
又有人转头问道:“刘兄,你对此事消息比我等灵通,你以为呢?”
那位刘公子一愣神:“啊……哦……对对,徐兄说的对。”
这问话的徐公子有些疑感:“刘兄,你这两日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莫不是身体不适?”
刘公子擦了擦额头冷汗,摆摆手:“没,没事!”
几个好友没有在意,正待继续闲聊事情发展走向。
忽然就有个士子急匆匆冲上二楼,嘴里大喘着粗气:“诸……诸位……最新……最新消息……”
旁边有人马上递上茶水,这家伙喝完后总算缓解,说道:“最新的消息出来了,所有参与叩阙的学子都被抓了,还是刑部亲自下场抓的人。”
“刑部抓人了?”有人惊呼。
因为刑部这么大肆抓人,基本没有汉王的许可调令,那是不太可能会办。
还有人不信邪追问:“这可都是荆州大学府的学子,未来的国家干才,就这么都抓了?”
另一报信士子说道:“还国家干才呢,我都打听过了,他们不仅人被抓了,连学籍都被封了,这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了。”
哐当!
一声板凳倒地声响。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有人当场瘫软跌坐在地。
“刘兄,你怎么摔倒了,快快起来!”
“不好,刘兄不是摔倒,刘兄晕过去了,快叫大夫!”
第261章 抓人
汉王已经动怒,所以刑部的动作也非常快,从抓人到审出幕后串联主使,仅仅只用了三天不到。
聂宇认真翻看戴毅呈递上来的卷宗:“幕后串联者才五个人,其中两个还是跑腿,剩下全是无辜学子?”
戴毅回答:“此案实际并不复杂,经过刑部彻夜审查,又有都察院从旁监督,这五十六名叩阙学子,确实串联主使只有五人。其中三人为大学府学子,两人没有大学府学籍,余下五十一名参与叩阙的学子,皆是被人游说蛊惑才来,对此事详情并不知悉。”
聂宇冷脸说道:“蠢货!五十一个蠢货,半点独立的思考能力都没有,连是非曲直都无法分辨,就学人过来叩阙鸣冤了。他们叩的哪门子阙,鸣的哪门子冤?”
戴毅不敢回话,心里已经默默把这五十一名学子的名单记下。
就算这次这些学子逃过了一劫,日后怕是也难在这大汉安稳做官升迁了。
聂宇合上卷宗报告,说道:“既然已经全部查清,那就抓人吧!幕后串联五人,连其三族以内,全部抄没家产田地,男子送去各地官办矿厂为奴,采矿做工三十年才能放还自由,女子不论已婚未婚,通通改嫁与军士为妻,幼童孩子则送去济养院抚养!”
说罢,又想起了什么,跟着补充道:“其子孙后人,三代以内不得考科举,进学府读书者,三代以内不得毕业做官!”
好家伙,这么狠!
戴毅有些震怖,他没想到自家大王能这么狠辣,先是革除学子的功名学籍,不许他们参加本次科举,接着又是抄家流放,男的为奴,女的改嫁,孩子送去济养院。
而且,连子孙后人都被搂草打兔子全包圆了,三代以内不能考科举,可以去学府读书,但不能毕业做官。
这就算是一方豪族,那也得被连根拔起,再起不能了吧!
戴毅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大王,那剩下的五十一名学子该如何处置?”
聂宇说道:“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必大兴刑狱。孤虽然讨厌他们这次叩阙,但孤也不是什么没有格局的昏君,还不至于因言降罪。就是他们骂孤,那只要能说明为何骂孤,是对孤不满,还是觉得孤的执政有误,都可以上疏指正,孤不吝求教!”
“正好,下个月的邸报辩经,可从这五十一名学子里,选出一人去参加辩经。他们不是对王后编的《女诫》新例有意见嘛,那就用堂堂正正的儒门大道,去驳倒这《女诫》新例吧!”
说到最后,聂宇竟不自觉笑了起来。
戴毅仔细察看,确定聂宇不是怒极而笑,当下拱手应道:“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