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馥当然听明白了白楠的提点,连忙说道:“将军请放心,在下一定为大汉看顾好这府城安庆,绝对不会让将军后方生乱。”
白楠说道:“好,我再给你留二营兵,帮你稳住这城中秩序。”
叮嘱完叶文馥,白楠接着又见了王瑜在内的几个安庆商人、士绅代表。
这些家伙被白楠晾了几天冷板凳,早已没了先前骑墙的底气,所有人都是如坐针毡,不知道大汉会怎么对待他们?
短短几天时间里,汉军已经砍了不下百来颗脑袋,既有士绅家族,也有安庆富商,还有不少趁火打劫的地痞流子。
虽然汉军杀人的同时,也公布了这些人的罪名,可在王瑜这些“聪明人”看来,汉军这波未免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王瑜带着一众安庆商人,还有几个士绅代表进入抚衙大堂。
进门就看到白楠正襟危坐,正在看着公文杂务。
“拜见将军!”
众商人、士绅齐刷刷作揖行礼。
这些人做的功课不少,知道大汉不兴下跪那一套,甚至对此非常厌恶,所以都很识趣的没有下跪,改为作揖。
白楠放下手中公文,目光深邃扫视堂下众人,说道:“我这人一向不喜绕弯子说废话,就与你们直说了吧!凡家中田产超过三百亩的士绅,必须配合我大汉的分田官们分田落户与民。而家里户口超过十口人的,同样也要到官府重定户籍,分家析产。”
“不要想着隐瞒作假,这可是汉王的命令!”
此话一出,那些商人们还好,他们本来就没多少田产,产业都在商铺店面上,分田了他们也不心疼。
可那些士绅豪族就不同了,他们的产业几乎大半集中在土地上,受到接见的几家士绅代表,更是动辄家有良田几万亩。
这么多田产,全都要拆分,只给他们留下三百亩,这可让他们怎么活?
马上有个年轻士绅代表怒道:“大汉这是在强掠民财,与民争利!”
“强掠民财,与民争利?说的好!”
白楠闻言顿时露出冷笑:“我大汉若真的要抢你们的财利,别说是田产了,就是你们的家财性命都别想保住。是不是觉得,你们有献城反正的功劳,我大汉就该让你们把田产留下?”
“献城是献城,分田归分田。而且,你们这些士绅大族,动辄有着成千上万亩田产,这么多的田产,到底怎么来的,你们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这话说的太过赤裸裸,几家士绅代表全都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年轻士绅强硬着头皮说道:“田产自然是我家祖辈经商,慢慢积攒买下来的,将军若是不信,我家还能找到祖辈留下的买卖契书。”
“买来的?哈哈哈!”
白楠笑完,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就这么直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百姓们宁愿把自家土地卖给你的祖辈,就为了一年到头,多交一倍的租税,而后再卖儿卖女,吃不饱饭?”
这话是已经完全不给面子,白楠虽然曾经也做过小地主,但小地主跟大地主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曾经的白楠就是被八旗鞑子给害的家破人亡,土地被抢了以后沦为流民,差点饿死在逃难路上。
所以他现在很厌恶士绅地主兼并百姓土地,巧取豪夺的腌攒行径。
白楠继续说道:“一两银子是买,一文钱也是买,甚至虚钱实契也是买。你能拿出祖上的买卖契书,拿出来了又怎样,我大汉有说过会认吗?”
白楠知道这些豪绅地主都什么德行,索性也不再客气,就算你们这些人的祖辈真是用实钱实契买来的几万亩土地(怎么可能呢?),但我大汉就是不认,能给你们留下三百亩土地,都已经是汉王的恩典。
今后都老老实实做大汉的顺民,种地交税去,别想着兼并土地,搞地方宗族结社,大汉不需要地主,更不需要宗族结社势力。
这下,那年轻士绅不说话了,白楠已经跟他摊牌,他就算说的天花乱坠,刀子握在汉军手上,有本事就造反呐!
真要有士绅地主不满,造大汉的反,那大汉反而还会很高兴,因为又能多分几百地了。
白楠见没人再说土地的事,又补充道:“还有,汉王已经正式废除了奴籍,今后不管是谁,都不得再畜养奴婢。”
“那家里的丫鬟仆役怎么办?”问这话的是王瑜那边的一个胖子商人。
白楠回答:“丫鬟仆役,就改签雇佣合同,合同三年为一期,必须要到官府公正。合同到期了,丫仆役要是不想续签,你们也不得阻拦。”
胖商人按着问:“那要是合同签完,丫髮、长随中途不想干了,我们也不能阻拦吗?”
白楠说道:“不能,但你们可以拿着合同,去官府找他们赔违约钱。汉王不是只管穷人,你们要是奉公守法,受了委屈汉王也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那成。”胖商人点头。
对这些商人而言,签不签雇佣合同,实际区别不大。
没有什么问题,是砸银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一定是砸的银子不够多。
王瑜忽然插话问道:“我等皆是本分商人,大汉要分田释奴,我等自当全力配合,只是不知大汉对我等商人,到底是何态度?”
“拿去自己看吧!”
白楠没有回答,直接甩下去一部《大汉新律》。
第316章 池州
池州。
白楠亲率五千大军,另有五千随军民夫,合兵一万顺江而下。
这么大的动静,压根瞒不住,汉军也没打算要瞒。
“二位大人,有紧急军情!”
“快讲。”
王柄皱眉催促,心里隐隐有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信使回答:“安庆城破,汉贼出兵一万,自安庆府城方向顺江而下,现已过了长风岭,朝池州奔袭而来。”
王柄和陈安邦闻言,顿时有些始料未及。
他们虽然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但还是没有料到,自己还在筹划着过江出兵救援安庆,结果安庆居然先一步没了。
两人都还在思量,池州知府张曾垿急匆匆跑进来,看到王柄和陈安邦就哭着脸问道:“王军门、陈总镇,上万贼军杀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柄被烦得顾不上思考,只能安抚道:“张知府放心,不过区区一万贼军,池州府城高墙厚,贼军打不下来的。”
陈安邦跟着补充道:“当务之急,应当速速去筹措粮草,募集民夫,准备火油、滚石、擂木等守城物资。”
张曾垿连连点头:“对,对,王军门和陈总镇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啊!”
池州府上下迅速开始了守城总动员。
又过两日,汉军抵达池口镇,距离池州府城已经不足二十里。
汉军战船不能再往北走了,因为池州府北岸有两处江心洲,刚好把长江分成了上下窄,中间宽的河道三岔口。
双方都撒出探子,打探敌情。
而且,双方探子都划着小船,就沿着狭窄的南子洲对峙。
“杀!”
汉军探子先动起了手。
十几艘汉军小船,朝着清军探子冲了过去。
清军探子见状也不硬拼,动作麻利地掉头就跑。因为是顺江逃跑,速度快到压根追不上。
汉军探子一路驾船撵到池州府城外二里远,才终于下船找村民情况,还有人带着一支望远镜。
“报!”
“池州城防守甚为严密,而且两个月前,池州曾经进驻了一支清军,有说是几百人,也有说是一两千人。”
听到探子回报消息,白楠几乎瞬间就猜到,那支清军应该是从九江战场上溃逃的败兵。
杨芳可是给他电报说过,九江大战清军虽然大部都被他留下,但还有数千清军逃散,大概率是往北逃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一群打散逃出来的溃兵而已,比乌合之众都不如。
白楠大军在池口镇临时驻留,又拿出银子粮食招募民夫,寻找运输粮草辎重的车马。
随军的文教官来到镇中,叫来了镇子里的百姓,开始给他们例行讲故事。
没错,就是讲故事,只不过讲的都是大汉起兵至今的改编故事。
故事的主角理所当然肯定是汉王,在故事里的汉王,就是少年英气,救苦救难,能为百姓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形象。
情节略显俗套,基本就是斩杀贪官,惩治地主劣绅为主线,又在其中穿插给百姓分田地,组建可以为农民做主的农民公会等政策情节。
文教官们把一则故事讲完,听故事的村民百姓,个个眼里充满向往。
有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下意识举手问道:“这汉王给俺们穷苦百姓分田,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吗?”
被问到的文教官反问:“为什么没有?”
黝黑汉子挠挠头:“可是田都是地主老爷家的,那些地主老爷还跟官府的差爷有关系……”
那文教官听到这,先是有些好笑,接着又立马正色说道:“老乡,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但不用害怕,因为现在我们来了。我们会给你们分田,让这里再也没有地主,更没有老爷,大伙也都不用再为地主当牛做马,以后就都为自己种地。交完了一年的税粮,不会再有任何苛捐杂征,也不会再有地主让你们交租。人人都能有盼头,挺直了腰杆做人!”
这么简单几句政策宣讲,并没有太多的感染力,但配合前面讲过的故事,这些百姓村民对汉军的恐惧,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什么汉军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全都是扯淡。
能给他们分田产,让他们堂堂正正做人的汉军,能是坏人吗?
而且,这些外地来的汉军,虽然操着不同口音,但来了他们村子以后,居然不抢粮食,也不抢女人。
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反贼,这样的军队?
池口镇,刘家老宅。
“父亲,不要再犹豫了。”
年轻的刘继业对着父亲刘同进苦口婆心劝说道:“汉军军纪严明,来到池口镇,既不抢掠,也不杀人。有如此精锐强军在手,湖广的汉王必得天下,我刘家若不抓住机会,趁早从龙,等将来新朝建立,可就都晚了!”
已经老迈的刘同进,听到儿子劝说只是一味摇头:“这天下天事,哪有什么十拿九稳?就算这汉王如你所说,真有几分帝王之相,可这汉军一来便要分我刘氏田产。这数千亩良田,可都是我刘家祖辈攒下来的基业,岂能轻易拱手让人?还是分给那些下贱的佃户。”
刘继业闻言无奈说道:“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过数万亩田产而已,为了我刘氏的从龙之功,舍了便舍了。而且,就算父亲您不愿意舍弃,人家汉军难道就不分了?与其现在被迫分田,不如主动配合,给孩儿在新朝博一个出身,给我刘家在汉王面前博一个好印象。再者,等我刘家在新朝做到从龙功臣,当了大官,几千亩良田而已,还怕到时候没有吗?”
前面的话都是屁话,最后一句才是实实在在。
现在主动配合分田,等将来做了大官,难道还怕手里没有田?而且,就算他们不配合,汉军也还是要分田,倒不如先用这些田,来换取他们刘家的利益最大化。
刘同进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但还是拿捏不准:“这汉王到底还未得天下,现在投效会不会……”
刘继业看出老父迟疑,又下了最后一把火:“父亲,您难道就不想咱们家成为这刘氏主脉吗?”
刘氏主脉,说的不是这池口镇的刘氏,而是池州刘氏,也可以说是彭城刘氏。
池州刘氏的主宗住在了池州府城,而他们则属于主宗以外的分支,之所以分支都能这么牛逼,就在于他们看护着刘氏的老宗祠。
刘继业说道:“汉军来咱们这里,不仅分田,还会分宗族,凡是超过十口人的豪族,都要到官府那里分家析产。这对主宗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可对咱们这些外头的分支来说,却是天大的好消息。主宗被拆分,届时父亲控制我刘氏宗祠,只要孩儿将来能够在新朝站稳脚跟,那父亲您就是我刘氏主宗族长,再不济也能单独开宗编制族谱。”
这也是古代豪族传承的惯用伎俩,分支家族连续几代出了进士官,实力往往就会超过主宗。
之后,要么旁系翻身为主,成为家族的新话事人,要么干脆移居别地,建立新的宗族。
关系亲近的还能时常联络,续一下族谱,关系不好的就彻底断绝来往。
成为主宗,族谱单开,短短八个字,不论古人今人,都难以抵抗它的诱惑力。
刘同进老迈不利索的腿脚,都仿佛好了一般,就这么拄着拐杖来回快速踱步。
过了好半刻,刘同进对着儿子刘继业说道:“继业啊!你现在拿上家中的田契身契,去找汉军的将军。还有,我池口镇刘家,虽然只是池州刘氏旁系,但跟池州府中的本家还是有些联系在,汉军来到池口镇,肯定是要打池州府城的。而汉军有此强军,池州府城是挡不住的,要么不做,要做就把事情做绝!”
不多时,正在池口镇募集民夫,还有主持宣讲分田的汉军,得到了本地乡绅的争相投靠。
刘继业见此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反应不算慢,这要是错过了大好机会,后面再想投靠立功,可就没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