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移世易,大汉早就今非昔比。
至少在这帮江南上绅眼里,大汉已经不再是谈笑可灭的乌合之众,而是正儿八经能跟朝廷争霸遂鹿的反王小朝廷。
相比于别的投效士绅,刘继业到底还是特殊的,他得到了白楠的接见。
因为他不光主动配合交出田契,还跟着交出了家奴仆役们的身契,还有在伪清官府那边登记造册过的户籍账本。
分田,他们配合。
释奴,他们配合。
分家析产,他们同样配合。
这么识趣的本地乡绅,白楠当然要给点面子,亲自见一见,好歹树立成当地分田的榜样。
“拜见将军!”
刘继业见到白楠,就跪下磕头:“草民刘继业,愿为将军取下池州府城。”
正要习惯性呵斥提醒对方,大汉不兴跪礼那套,白楠忽然间反应过来,惊诧问道:“你有办法能打下池州府城?”
池州府城在白楠眼里,不算太难打,而且他手上还有安徽巡抚朱珪这张牌,打下来肯定是板上钉钉。
关键就在花多少时间,损耗多少粮草兵力。
要是有更省事的打法,白楠自然不可能拒绝。
刘继业说道:“草民祖辈是池州刘氏的分支,虽然已经分开,但业与本家还有联系。草民可现在就修书一封,只要将军答应,不分本家刘氏的田产,本家刘氏定然愿为将军内应!”
白楠摇头:“这不可能,分田是汉王的旨意,也是我大汉的立国之基。你们的池州本家刘氏,不光要分田,还要与你样释放家奴,家族户籍超过十口人的,还要一律到官府分家析产!”
刘继业面露“为难”,思量片刻说道:“那还请将军承诺,只分田释奴,不追究其罪。”
白楠点头:“若能配合大军拿下池州府城,可算他们戴罪立功。
刘继业笑道:“那草民立刻便去写信,劝说池州府城内的本家刘氏为将军内应。”
说罢,恭敬退下。
白楠看着这家伙离开,眼里似乎若有所思,不过片刻又摇了摇头,没再管这些事。
过了两日,汉军自池口镇北上,没有再走水路。
汉军的人数对比刚从安庆北上时,已经扩充了快二分之一,全是汉军的在池口镇及附近村庄募集的民夫百姓。
有随军文教官们的宣教演讲,再加上那些投效乡绅的协助帮忙,池口镇为中心的村镇百姓,全都踊跃从军。
只要他们帮着这帮又有礼貌,还很大方,比官军都像官军的反贼打下池州府城,那反贼就会带着他们去分地主老爷家的田产,给他们免去之前欠地主老爷们的租子。
这么好的事情,傻子才不愿意干呢!
“军门(总镇),南边有贼军!”
王柄和陈安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奔赴南边城墙,果然看到上万汉军,正在往池州府城这里逼近。
汉军大军还在行军,前锋就先冲上来几十个骑兵。
这些骑兵领头的拎着个大喇叭,其他人则手挽强弓,强弓后面是提前写好的劝降信。
“池州城里的各位老乡兄弟,不要再抵抗了,你们的巡抚老爷,已经被抓了,安庆也已经没了。”
“不要继续给当官的卖命了,你们是安徽本地人,可那些当官的又不是。”
“你们卖命了,最后也落不得什么好处,反而还可能没命,顶多当官的发财。”
“现在投降,军官在内,全都能免死。还能跟其他百姓一起分田,负隅顽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
领头的汉军骑兵拿着喇叭呼喊劝降,又有几十个汉军骑兵,挽弓搭箭往城墙上射去劝降书。
虽然池州清兵九成都不识字,但军官好歹能认得几个字。
看到劝降书里的承诺,别说清兵了,那些军官都是蠢蠢欲动。
没办法,巡抚老爷都被俘虏了,安庆府城都没了,这还怎么打?
池州府城,原本只有一个池州营四百多人,后来又加上了王柄和陈安邦带过来的亲兵,总兵力能达到约莫三千余人。
这么点人,对上城外上万贼军,怕是塞牙缝都不够啊!
王柄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镇定安抚道:“都不要惊慌,汉贼都是诈言,安庆府城还在,巡抚大人也没被俘!”
陈安邦拔刀下令:“放箭!放箭!射杀贼军!”
第317章 人才济济
“咻咻咻!”
清军号箭射得稀稀拉拉,没有一支射中汉军的骑兵。
陈安邦看得头皮发麻,哪还能不清楚,这是麾下清兵已经有些信了汉贼的鬼话,所以才故意出工不出力。
这都没办法处罚,因为城里的守军兵力就三千来号人,一旦真的处罚任一方,军心都必然大乱。
王柄只能把陈安邦拉到一旁说道:“军心已经动摇,为今之计,若要继续守城,唯有发饷拿钱才能安抚军心。”
遇事不决,先发饷银。
发饷银或许解决不了一些问题,但肯定能解决军队九成的问题。
王柄和陈安邦商定后,立刻找到了张曾垿。
他们是从战场逃过来的,携带的钱粮都扔在了九江,只能让张曾垿这个知府出钱了,反正他们也是在帮对方守城,让这家伙出钱是应该的。
张曾垿还算是个有能力的“干臣”,贪是贪了点,但也知道钱这东西,贪完了不花出去创造价值,那贪来的银子跟废铁没什么两样。
二人得到银子,先划出自己那份,而后才马不停蹄给士卒们发饷。
饷银发下,立竿见影,士卒很快就安分下来。
王柄和陈安邦暗松口气,正要将南边城墙的士卒都统一撤换下来。
忽然,城外的汉军大营,再度奔来一拨人马。
陈安邦都有了应激反应,下意识挽弓搭箭,对着靠近护城河的汉兵就是一箭射出。
“咻!”
不出意外,箭射歪了。
因为陈安邦看到汉军拉过来一辆板车,车上载着一个官服老头,那官服形制怎么看怎么惹眼。
王柄拿出千里镜远远一看,瞬间怒骂道:“贼子尔敢!”
“怎么了?”陈安邦心里一咯噔,急忙问道。
不等王柄回答,下面的汉兵已经掏出大喇叭就开始在那里狂喊。
“安徽巡抚朱珪在此!”
“安庆城已破,现在投降,只诛首恶,军官、士卒都能免死。”
“安徽巡抚朱珪在此!”
“安庆城已破……”
“……”
没有太多废话,就是简单明了。
清军这边刚发下去的饷银,都还没捂热乎,就已经没用了。
汉军直接把朱珪用板车拉过来了,王柄完全不怀疑这个朱珪是真是假?因为不论真假,汉军都已经把人拉过来,而城墙上的守军清兵,肯定都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巡抚大人。
巡抚都被抓了,安庆自然也没了,这池州怕是守不住了!
“巡抚老爷都被贼军抓了,安庆真没了?”
“军门和总镇是在骗咱?”
“那还咋打?”
城楼周围离得稍远的清军士卒,甚至已经开始公然议论起来。
王柄看着隐隐骚动的士卒,已经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汉贼把巡抚押过来,他们打又不能打,出城就是送。
两个人只能这么大眼瞪小眼,全程看着护城河对面的驴板车,押着朱珪沿城墙到处巡回喊话。
好在他们募集的乡勇民夫数量不多,城墙上几乎都是实打实的清兵。要不然怕是这一轮喊话劝降下来,南边城墙就已经先崩溃了,汉贼连攻打的力气都能省下来。
汉军持续喊话劝降了半个时辰,城墙上的清军士气已经全无。
王柄和陈安邦,这两个家伙老早就带着亲兵退下城墙,他们也不去知府衙门,而是就近回到城中军营。
军营的马厩里,饲养着他们为数不多的战马。
王柄说道:“池州应该是守不住了,今夜就得离开,否则时间晚了,汉贼一旦攻城,就走不掉了。”
陈安邦皱眉问道:“那朱抚台……”
王柄说道:“朱抚台可是万岁爷的老师,汉贼只要不傻,就不会对朱抚台怎样,拿来跟朝廷做交易筹码都是好的。与其担心朱抚台,还是想想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吧?”
“宁国府?”陈安邦试探问道。
王柄想了想,说道:“宁国、徽州都行,汉贼打下了池州,肯定会继续动兵。我觉得可以先去徽州府,徽州地势复杂,有群山阻隔,好歹能拖延一下,而宁国府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就算徽州败了,我们也能再退去浙江,临走前还能再从徽商那里抢掠一笔银子,拿来给咱们到朝廷那里买命!”
徽商有钱,江南皆知。
王柄这波退守徽州是假,跑路前到徽商那里捞一笔是真,运气好的话捞完了买命钱,兴许还能剩下来不少。
打了败仗不要命,要命的是打了败仗,还没钱给自己买命折罪。
池州知府张曾垿,此时正在卖力筹措钱粮,这家伙还不知道帮他守城的两个清军主将,已经在商量着晚上跑路细节。
王柄考虑的很周到,逃跑这种事情,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他专门派了最信任的亲兵传达命令,让张曾垿尽可能募集足够多的民夫乡勇,准备好火油、滚石物资,摆出一副要跟汉军长期对峙守城的架势。
张曾垿对此深信不疑,他不认为王柄和陈安邦两人还会逃跑。因为这俩人已经是戴罪之身,肯定要想办法立功折罪,跑了只会罪责变重(但能活命……)。
当天晚上,张曾垿忙活一天,已经先睡下。
城外的汉军大营,城墙上的清军守军,王柄和陈安邦各自聚拢两百多亲兵,另外还有池州城中的贵池刘氏族人,全都没有休息。
“动手!”
不知道是谁先喊的,反正没几分钟功夫,池州城中就燃起熊熊大火。
又有人到处沿街呼喊:“城破了!反贼进城了!大家快跑啊!”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被城墙上的清军,还有城中军营里的王柄和陈安邦所察觉。
“走!”
王柄立刻翻身上马,对着身后吆喝道。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