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公子扶苏如此爱关中的子民,也让无数的贫民进入关中,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么将来,公子扶苏也会如此爱中原各地的人们。
这就是人们最质朴的判断。
一个狡猾且不讲信义的人或许会有能人相助,但他绝不会有人对他效忠效死。
而一个重信义能够帮助他人的人,一定会得到多数人的拥护。
何况,这个人是皇帝的儿子。
韩信想起了娄敬曾说过的话,他说公子扶苏是天生的皇帝。
翌日,潼关城的城前布告上,换了一张布告,一张写着大雪节气的告示被揭走,一张写着冬至节气的告示贴上。
为了普及二十四节气,几乎每个县的城墙都会贴着这种布告,让人们知道现在是什么节气,是一年中的什么时候。
到了冬至距离新年就很近了。
正所谓秋收冬藏,也该将冬藏的粮食拿出来吃,养了一年的牲畜与鸡鸭拿出来宰杀。
不过今天的潼关城的各个学舍依旧上课,若不出意料将来的潼关城就会是一座聚集天下学子的城池。
原本的潼关城就是按照三十万人口的大城建设的,那么现在这座城完全可以容纳三十万学子。
在如今,三十万学子是一个很吓人的数字。
当年稷下学宫最鼎盛时期,也只有数百上千人。
萧何认为只要支教之策继续施行,潼关的学子可以达到这个规模。
也就是说,现在的潼关包括那些迁来的民众,其实远远填不满潼关。
萧何也终于明白了,公子扶苏为何要来选拔人才,这个国家需要有更多的人来建设,需要设置更多的吏与军,才能维持这个国家的运转。
早晨的时候,潼关就开始忙碌。
到了午时,一个个饥肠辘辘的孩子跑出学堂,飞奔向一间间的食肆,因今天是冬至,这几乎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
食肆内摆放着吃不完的肉,煮沸汤的水在冷风中升腾雾气,雾气中是一张张孩子们的笑脸,他们正在争抢着要吃肉喝汤。
同样是过冬至时节的三川郡,张良不知道三川郡何时有了过冬至大吃大喝的习俗,他站在直道上远远看着如今的三川郡。
李斯弟子成了这里的郡守,有了上一次的事他也再不能入三川郡了。
站在以前的韩地故土上,张良蹙眉不语。
有一个小童快步走来,他递上一卷纸,行礼道:“先生,这是老师让我交给先生的。”
张良拿过纸张,也行礼道:“代我谢过你的老师。”
“嗯。”这个小童应了一声就快步跑开了。
张良没想到王馀还愿意帮助他,即便自己当初欺骗了他。
看着信中的内容,张良很感谢王馀的相助。
他并没有告发,反倒愿意帮助自己。
冬至之后的第三天,张良应约来到相见的地方。
王馀依旧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他道:“若不是你想换个身份去支教,我真想告发你。”
第181章 接替别人的人生
三川郡之所以是三川郡,是因此地有三条河流,所谓三川其实是黄河,洛水与伊水。
张良至今记得他是在这片地界长大的,如今三川依旧还在,却不见了当年的韩王宫。
王馀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裳,虽说是学子敬仰的支教老师,可这些支教的夫子们的生活也很简单,似乎他们很少在乎富有与否。
因此,张良觉得那位叔孙通教出来的这些弟子都很好。
“这是你的新身份。”
见王馀递来一份验与传,张良问道:“他是谁?”
王馀回道:“他叫韩远,也是三川人士,我在五年前认识他的,不过他在支教的时候病死了,年纪与你一样。”
张良就先看着这份验传上的户籍说明。
王馀又道:“你放心,这人在三川郡有户籍,死讯只有我一人知道,还未告知县里,而且他还有一个母亲。”
“母亲?”
王馀颔首,又解释道:“他的母亲年纪八十有余,却已病重得认不清人,活不了多久了,她先前的几个孩子都战死了,就剩下了韩远,我不忍告诉她韩远也过世了,现在她需要人照顾,韩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张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韩远的身份本就是支教夫子,但他们通常远行在外,很少归家。
张良来到了这个破落的家中,也见到了这位一直等着儿子的老人家。
看着这位老人家,张良可以借助这个身份好好了解支教的夫子。
只是这位老人家年纪很大了,只能躺在病榻上,看着这个出门多年才回来的儿子。
半月之后,这位老人家终于闭上眼睛离开了人世,张良为她戴孝。
张良要成为一个支教的夫子,就只能用别人的身份,继续他人的人生。
代替一个人继续着那个人的人生,这个名字也会继续留在支教夫子的名册上。
三川郡有一座夫子院,这个院子很大,四周是整齐的房屋,院中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往来这里的夫子很多。
张良四下望去每个人都过得很忙碌。
今天又来见王馀。
当王馀在夫子院这种三川郡重地见到张良,内心还是很讶异的,张良这个人真是胆大,不过他每一次的胆大的行为,都能够让他全身而退。
王馀确实佩服有胆魄又有谋略的张良。
“我想亲自去支教。”
“也对,你不能在三川郡久留。”
新身份不过是个掩护,三川郡的各处府衙都有张良的画像,他是反秦的要犯,而且他的画像就挂在夫子院的门前。
也不知道外面的守备是如何放他进来的,但往来这里的人都是夫子,也不会盘问。
甚至,王馀怀疑门外的守备都没有看张良一眼,他们甚至不会想到多年抓捕的要犯会在这里。
王馀视支教事业为己任,但同时也愿意帮助张良了解这个充满人生意义的支教事业。
如今执掌三川郡的人是李斯的弟子,张良是不能在这里久留的。
为了不被外面的官吏过多盘问,王馀亲自送他离开,就怕对方问得越多,张良的破绽就越多。
王馀陪着张良走到三川郡的城外这才停下脚步,面向对方道:“韩远是一个十分有毅力的人,即便是经受着病痛也会继续支教,教导一地的孩子,不过按照文书上的调令,我另派人去接替了韩远原本在鲁地支教的学舍,你去蜀中。”
张良行礼道:“多谢。”
王馀送别张良。
因张良在诸多反秦人士中,这人没做过什么害人的事。
至于沧海君的死,是士为知己者死,痛惜且愧疚是张良他自己。
王馀来到三川郡之后,听了很多有关张良的事迹,因当年韩国公子韩非与张良的关系,其实在如今的韩地人们心中,张良虽非圣贤,可在当年韩地的旧人中,张良颇有名望。
回到三川郡的郡城内,王馀回到了夫子院,见到了在这里的郡守吴公,向他禀报着余下的支教事宜。
离开三川郡之后,张良坐着一驾车终于要进入关中了。
进入关中之后,才能入蜀中。
坐在同为三川郡乡亲家的牛车上,张良轻声咳嗽着。
赶牛的老汉问道:“你的脸色怎这么差?”
在寒风中,张良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道:“我自小就多病。”
张良讲话时也带着浓重韩地乡音,所以赶牛的老汉热情地帮忙了,他道:“这两年官兵每隔三五年就会迁民,如今的三川郡老人越来越少了。”
闻言,张良颔首。
大秦的丞相李斯一直想要分化六国的旧民以加强郡县制的统治,这些事张良都看得明白。
正值雪后最冷的天,今天的函谷关口却没有太多的人。
来到函谷关下,张良看到了自己的画像,现在的自己比画像中更加消瘦,进入关内却没有多余的盘问。
张良说出了韩远的名字与籍贯,有着支教夫子才有的身份验传,很快就放行入关了。
驾着牛车的韩地老汉也只能送张良到这里。
望着这天下最险要的关隘,当年埋骨在这里六国兵马,多得数都数不清。
张良走过函谷关,一路沿着河的上游走,前方还有不少人也是刚从函谷关走入的,传闻中的关中是否真的这么好,还要亲眼看过才知道。
到达潼关的时候,已是夜里,因城门紧闭,城中宵禁,张良也只能在城外过了夜。
在城外的店家找了一个马厩住下,张良见到了一个穿着甲胄的年轻人,年轻人正吃着肉。
对方也见到了张良,笑着道:“哪里人士?”
张良礼貌地行礼道:“三川郡。”
“我叫吕马童是北地军中校尉。”
闻言,得知眼前的这个人是秦军,张良不得不警惕起来,但神色依旧保持如常,坐在马厩内干草上,准备休息。
“你是支教的夫子?”
刚躺下的张良又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见到自己包袱中露出的纸张一角,稍稍点头,没再多言。
只不过刚闭上眼不久,一股肉的香味就飘入鼻腔中。
张良再睁开眼就见到了一个大羊腿放在眼前,再见到带着一脸笑容的年轻校尉,“你做什么?”
吕马童望了望四下道:“我得到军令要去蜀中驻守,军中还说会有一个从三川郡而来的支教夫子与我同行入蜀。”
张良脸上笑容依旧,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件事,当初王馀可没告诉自己要与秦军同行。
重新坐起来,张良道:“你怎知就是我?”
“哈哈。”吕马童忽然一笑,又道:“今天才到潼关的支教夫子只有三人,三川郡人士只有你一人,你姓韩叫作韩远,你娘半月前就过世了,你原本在鲁地支教,上月才回来,因你的母亲病重,是三川郡夫子院的学士王馀将你从鲁地调回了三川郡。”
听着对方的话语,张良勉强一笑,没想到这个秦军知道得如此详细。
细想之下,倒也不觉得奇怪了,每一个支教夫子的行迹以及调动都会记录在案,此人能够说出这些,确实有些唬人。
吕马童说话时带着地道的关中口音。
“明天我们见了渭南的郡丞之后,就去蜀中。”
“好。”
张良当即答应了。
夜里,本想休息的张良又失眠了,不过吕马童的鼾声却如雷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