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已经有前两期《破倭记》珠玉在前,他这三脚猫的抄书水平,怕是一出手就可能因前后文差距过大而露馅……
“哎呀鄢大夫,你这又是何苦呢。”
陆炳甚至亲手为鄢懋卿研好了墨,又拿起一支毫笔蘸饱墨水,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像个幼师一般连哄带劝,
“写出来你就可以出狱了,我也就可以向皇上交差了,这怎么说都是你好我也好的好事吧?”
正说着话的时候。
一名锦衣卫从外面匆匆赶来,附在陆炳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陆炳听罢又笑着看向鄢懋卿:
“鄢大夫,高拱是不是你在等的人?”
“尚不好说,见了才知道。”
鄢懋卿闻言也是有些意外,想不到“落难”之后第一个跑来诏狱探望他的人居然是高拱。
这老小子……这个时间应该算翘课了吧?
算了,以后不再骂他丸八蛋就是了,鹅腿也分他半只好了……
……
严府。
“好!好啊!真是太好了!”
得知鄢懋卿下狱的消息之后,已经有些日子未出过门的严世蕃拍手称快。
这已经是严嵩被撸去大同做知县之后,他最近一些时日听到的唯一一个能够令其舒心的消息了。
“鄢懋卿这个贱种一定未曾想到,他也会有今天吧?”
“敢和东南那伙人对着干,真是嫌命长了……慢着!”
“我何不利用此事,既一举铲除这个碍眼的贱种,亦与东南那伙人产生联系,利用那些人的能量助我爹卷土重来?”
严世蕃从未产生过自己位列九卿的想法。
因为他的硬性条件有所欠缺……说的就是那只独眼,朝廷对官员的外貌素来有所要求。
像他这种具有生理缺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坐到那样的位子,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已经挑不出个健全人了呢。
“来人,备轿,去赵文华府上!”
严世蕃当即起身对外喝道。
“是,小人这就去办。”
一个家仆连忙应和了一声,转头跑去照办。
望着这个家仆的背影,严世蕃不由又想起了一件事:
“说起来,严良此次前去江西已经快两个月了,鄢懋卿无夫奸罪之事都早已过去,为何还没有回来?”
带着这样的疑问,严世蕃坐上了去往赵文华府上的轿子。
赵文华是严嵩如今唯一的义子,当初在国学时,严嵩还是祭酒,他就拜了严嵩为义父。
这些年严嵩升作礼部尚书,对这个义子也不吝拔擢,如今已经令其官拜正三品通政使,职掌呈转、封驳内外奏章和引见臣民之言事者等事。
借着这层关系,再买通部分内官,严嵩才得以准确了解朝堂上的动向局势,总能及时把握机会。
最近严世蕃在经常碰了不少壁,因此才有些日子未曾出门。
不过对于这个赵文华,他还有些自信的,毕竟有严嵩这些年的拔擢之恩,而有时他也会称其一声“义兄”,关系不可谓不近。
最重要的是。
赵文华是江北慈溪人,素来与东南那伙人关系亲密,甚至此前还作为东南那伙人的说客向严嵩献礼游说。
有这层关系在,通过这个人应该可以联系上东南那伙人。
结果令严世蕃万万没想到的是。
他在赵文华宅邸门外等了整整半个时辰,最终却只换回了一句赵府家仆冰冷的回话:
“我家老爷如今不在府上,严公子还是请回吧。”
“这个过河拆桥的贱种,也不想想他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严世蕃顿时目眦欲裂。
若是赵文华不在府上,赵府家仆又怎会让他在外面等上半个时辰,这分明就是借故搪塞!
若换在以前,他怎能忍受如此侮辱,早已在赵府门前破口大骂。
但是现在,这些话他也就只能憋在心里无能狂怒,连一个字都不敢骂出口。
因为《大明律》中有一项骂詈罪,平民之身凡骂官员者,杖六十,若辱骂对象为三品及以上官员,则罪加一等,杖七十至杖一百,甚至可能徒刑一年。
赵文华此刻是这个态度,倘若他再口出狂言,只怕惹来麻烦。
“虎落平阳犬亦欺!”
严世蕃越想越气,放下轿帘的同时,通红的独眼中竟落下两滴不争气的眼泪,他此前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贱种,都必将落得与鄢懋卿那贱种一样的下场,老子说的!”
第135章 先著反书,再结党羽!
“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瞎子走了?”
正在宅中悠然听戏的赵文华,一边用一道奏疏在大腿上打着节拍,一边目不斜视的问道。
“是,老爷。”
刚进来的家仆欠身回答。
“呵呵,没有严嵩便连路边一条狗都不如的东西,空着手还想来攀附我,难道忘了这些年来我是如何往他家送礼的?”
赵文华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
“你打发他走的时候,可曾听见他口出不逊之言?”
家仆答道:“回老爷的话,这倒没有。”
“算他识相,若他还看不清楚形势,今日非但教他吃不了兜着走,还要他给我加倍吐出这些年所得的礼物来。”
赵文华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私家戏班身上,奏疏拍打大腿的节拍又响亮了一些,
“走着瞧吧,他迟早都得给我吐出来……”
若是眼尖的便可看到,这道奏疏的封面上写着一列大字:
——【请宥鄢懋卿疏】!
除此之外,在他一旁的茶案上,也摆着数道散落的奏疏,封面上写的分别是:
——【宽宥言事疏】、【恳释诤臣表】、【谏停文字狱奏】等……
这些都是近几日几个翰林院官员和几个科道给事中营救鄢懋卿的奏疏,全都被赵文华利用职务之便扣了下来,并未上达天听。
只凭这么几个人就想为鄢懋卿求情,简直不自量力!
再者说来,将鄢懋卿打入诏狱可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莫说他徇私将这些奏疏扣了下来,就算呈递上去又能如何,难道就能轻易改变皇上的想法么?
按理来说,这些奏疏他本来早该烧了,一丝一毫的证据不会留下。
不过这件事和其他的事还不一样。
此事毕竟牵扯到了东南之事,这些奏疏便都是他立下的功勋。
非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他在东南官员中的地位,使得在朝中加官进爵时得到更多的助力,日后亦可凭此分得更多的利益,得到更多的话语权……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嗒嗒嗒嗒……”
又一名家仆脚步急促的跑了进来,脚步声令正在听戏的赵文华微微蹙眉。
那家仆依旧不敢怠慢,快步来到赵文华身旁,附耳说道:
“老爷,通政使司左参议江学海求见,说是有要事必须立刻向老爷禀报。”
通政使司左参议,是通政使司中主要负责受理四方章奏的官员,虽无通政使敷奏封驳的权力,但却是赵文华最为重要的佐官之一。
“江学海?”
赵文华闻言眉头不由皱的更紧。
这个江学海在他手下也已为官几年,如今已是他的亲信。
此人办事牢靠也沉得住气,若无真正要紧的事,绝不会轻易前来府上禀报事务。
“先将他引去客堂,我随后就到。”
赵文华当即站起身来,对着不远处的戏班挥了挥手,
“行了,今日就先听到这里,你们全部退下,稍后去找管家领赏。”
片刻之后。
赵文华在客堂接见江学海时,却见江学海倒不是像严世蕃一样空手来的,竟还带来了一个木头箱子。
而见到赵文华,江学海亦是立刻站起身来,苦着脸施礼道:
“上官,请宥鄢懋卿的奏疏恐怕压不住了……”
“不过是几个翰林院和给事中的奏疏,怎会压不住?”
赵文华不解的道。
“上官请看。”
江学海也不废话,当即掀开了一同带进客堂的木头箱子,向赵文华展示道,
“这是今日通政使司收到的请宥鄢懋卿的奏疏,其中已经不乏一些都察院御史和各科侍郎言官,与前几日拢共只有十几道奏疏相比,仅是今日一日,相关奏疏便已上百!”
“上百?!”
赵文华面色大变,连忙来到木箱前面手忙脚乱的查阅。
别说是相关奏疏数量上百,便是这些都察院御史和各类侍郎言官的奏疏,便已经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压着。
否则以他们的身份,不但有资格核查通政使司奏疏呈递情况的,还有不少人有资格在早朝上当面向皇上奏事,并在朝野之间掀起舆情。
若他还要继续压着,只会立刻令此前的这些违规之事败露。
如此一来,可就不是他这个通政使做到头那么简单了,若皇上追查下来,极有可能是杀头的重罪!
可是赵文华很不理解。
为何前几日试图营救鄢懋卿的都是些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小人物,分量与数量都不值一提。
今日情况却又骤然发生如此令人始料不及的变化,竟已经到了天底下没人能够压住的程度,实在令赵文华大惑不解。
就这么说吧,赵文华担任通政使也已有些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