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仅剩下的那个定国公徐延德,又是魏国公的小宗,根本不可能与他同心同德。
这就意味着。
他继此前新政时失去了外戚的支持之后,如今又要失去勋贵的支持了么?!
没有外戚支持!
又彻底失去了勋贵的支持!
宦官也在他的严格管束和文官集团不断掀动的前朝大太监刘瑾乱政之事舆情中,无法伸开手脚!
他手中还有什么?
岂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成了诏令难出皇宫的傀儡皇帝?!
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召!!!”
朱厚熜厉声大喝,却立刻感觉一口气始终喘不上来,竟晃动着身子险些从龙椅上滑落。
“皇爷?!”
黄锦大惊失色,登时不顾礼仪起身冲上前去搀扶。
“君父?!”
陆炳望着朱厚熜那煞白一片的面色,还有脸上那簌簌而下的豆大汗珠,更是急的跳将起来,慌忙大喊着向殿外奔去,
“来人,宣太医,快去宣太医!”
“召……召……”
朱厚熜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强撑着要把口中的话说完,
“召朱希忠、张溶进宫……见朕……黄锦,立刻,召他们进宫,朕要马上见到他们,速去!速去!”
……
半个时辰后。
“黄公公,君父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罢了。”
太医院使许绅站在龙榻旁边,先望了一眼脑门上溻着一方湿巾躺在榻上歇息的朱厚熜,才躬身对黄锦说道,
“下官下了两副疏肝解郁、清热安神的方子,这就去外殿亲自给君父煎制……切记,近日不可再教君父急躁动怒。”
历史上许绅也算是明朝最显贵的太医了,自“壬寅宫变”之后,因为使药救醒了朱厚熜,朱厚熜便让他官至礼部尚书,封太子太保,还给了不少赏赐。
可惜他有钱拿没命花,经过此事之后受惊过度,只过了几个月便惊悸患病而死。
不过这回出了一个鄢懋卿,“壬寅宫变”已经变成了“辛丑宫变”。
他也只受了鄢懋卿那场“话疗”就能治愈的肺痨惊吓,虽然未能因此升官,但这条命应该是自此保住了。
当然,他在那场“话疗”中也并非毫无收获,如今他已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神医,连带着他那长子开设的茯苓堂,如今也已经是日进斗金。
“旁的事咱家自会注意,只是这动怒的事……”
黄锦闻言只觉得无奈至极,却也只能点到即止,
“有劳许太医,你先去为皇爷煎药吧,煎好之后尽快试了药,咱家再伺候皇爷服用。”
这是太医给皇上用药的基本流程,谁开的药谁就得亲自试药,确认无虞过后才能给皇上服用。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已经遵旨命人去召朱希忠和张溶进宫觐见,估摸着这会子差不多也该到了。
皇上刚才只看账目便已急火攻心,若是再见了这两个人,听这两个人说些不该说的话,怎能不急躁动怒……
就在这时。
“报,黄公公……”
一个殿外传令的小太监来到门边,探着身子望向黄锦,小心翼翼的轻声道。
“!”
黄锦立刻使了一个眼色,让他等自己出去避开皇上再说。
却见原本闭着眼睛的朱厚熜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睛,接着便掀开锦被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低沉的喝道:
“许绅,就在后殿给朕煎药。”
“黄锦,是朱希忠和张溶到了吧,给朕束发更衣,朕要坐在龙椅上面见他们二人!”
朱厚熜心里清楚,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否则事态只会向越发失控的方向发展,大好的局面必将毁于一旦!
“可是,皇上……”
黄锦急的眼睛都红了,刚要开口相劝。
“狗奴婢,你也想做朕的主了吗?”
朱厚熜目光一冷,顿时将黄锦的话全部噎了回去,只吓的黄锦、许绅与那个还在门外的小太监慌忙跪倒在地。
……
片刻之后。
朱厚熜已换上一身皮弁服,龙盘虎踞之姿坐于龙椅之上。
“微臣朱希忠(张溶)叩请君父圣安。”
朱希忠与张溶两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受命进入殿内伏地跪拜。
“朕问你们……”
朱厚熜低沉的声音响起。
朱希忠与张溶习惯性的站起身来,结果起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
这回皇上并未像往常一样命他们“起来回话”,心中一惊又连忙跪了回去:
“微臣失仪,君父恕罪!”
“哼!”
朱厚熜的语气也因此被打断了一下,暗自将这个足够稍后借故发难的问题记在心里,继续沉声问道,
“朕问你们,你们今日一同押送不法亲属与恶仆,去往北镇抚司自首请罪,自愿清退大量不法财产,心中究竟有何想法?”
“欸?”
朱希忠与张溶怔了一下,刚要开口。
“朕……要听实话!”
朱厚熜随即语气更冷,目光瞬间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杀意,使得殿内的每一寸空气仿佛都有了千钧之压。
“这、这……”
朱希忠和张溶终归还年轻,尤其张溶并非宠臣,还以为朱厚熜这是责怪他清退的还不够彻底,当即吓得脱口而出:
“回君父的话,微臣怎敢有什么想法,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君父的口谕微臣不敢不遵,已仔细清查近些年所得不法之财,清退之事亦已尽了全力,恳请君父明鉴!”
“?!”
朱厚熜闻言亦是一怔。
什么口谕?
朕什么时候给这二人下过这样的口谕?
第166章 朕今日定要他好看!
甚至朱厚熜还下意识的瞅了一旁的黄锦一眼,眼神的意义极其明确:
“朕下过这样的口谕么?”
“……”
黄锦立刻微微摇头,目光说不出的真挚。
没有!
非但皇上没有下过这样的口谕,奴婢也绝对没有传过这样的口谕!
皇上你别可别再瞅奴婢了,奴婢心里发毛!
明确了这件事之后,朱厚熜心中疑惑的同时又多了一丝惊愕。
情况似乎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如果真有这么一回事的话,而朱希忠和张溶又都是在奉口谕行事,那么事态似乎并没有他刚才推测的那么糟糕?
不过在没有彻底搞清楚状况之前,他表面上依旧保持着不知喜怒的冷峻,接着又道:
“告诉朕,这口谕是谁传给你们的?”
“这……”
朱希忠和张溶面色又皆是一僵,心头巨颤。
皇上如此明知故问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打算装不知情,赖了我们的账吧?
可不兴这么玩的啊皇上?!
我们那么多庄田,那么多店舍,那么多白银,加起来起码得是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白银了啊皇上,不要与我们打马虎眼好么?
朱希忠一时紧张,连忙如实说道: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君父最近任命的太子詹事鄢懋卿!”
朱希忠还故意在“君父最近任命”和“太子詹事”这几个字上用了重音。
以此来提醒朱厚熜与鄢懋卿的关系,防止朱厚熜撇清关系赖账不认……
这么一大笔家产要是就这么被玩没了,他回头到了地下见了列祖列宗怕是都得蒙着脸,根本不敢出言相认。
“鄢懋卿?!”
听到“鄢懋卿”三个字,朱厚熜心头亦是心中一紧,刚才那股子窒息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
朕只是叫他拉郭勋一把。
他没将郭勋给朕拉起来也就算了!
居然还敢假传朕的口谕,将朱希忠和张溶也给朕拉进了这滩浑水?!
他的脑子里是不是被詹事府的门挤了,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真当朕不会杀他不成?!
然后就见张溶也越发觉得此事不太对劲,立刻在一旁补充道:
“微臣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