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得此人,便如汉武之得冠军侯。
此乃天意,是天降人才于朕,降祥瑞于大明!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报——!”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报喝:
“太子詹事鄢懋卿于殿外求见!”
“这……”
吕茂才不由面色一紧。
他也不知鄢懋卿得知他时常前来向皇上告密之后,究竟会如何待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最重要的是。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不会看不出来皇上对鄢懋卿很不一样。
如果鄢懋卿得知他的叛徒身份,定要将他逐出詹事府的话。
他实在有理由怀疑,皇上就算念及他的苦劳,应该也不会出面阻止鄢懋卿,最多给他提一提品秩调去其他的堂部罢了。
这自然是他不愿接受的结果。
毕竟如今詹事府才得到如此特权,而他又正好分入了执事堂。
有了这样的特权身份,就连真正的王公贵胄都不得不高看他一眼,这时候调去别的堂部岂不是大亏特亏?
好在朱厚熜听到报喝之后,便立刻对黄锦使个了眼色:
“黄伴,先带他从内殿后门出去,再宣鄢懋卿进殿觐见。”
“奴婢遵旨。”
“微臣告退……”
吕茂才如蒙大赦,慌忙叩首谢恩,跟着黄锦做贼似的猫着腰进了内殿。
……
片刻之后。
“叩见君父。”
鄢懋卿撅着屁股行礼过后,当即皱起脸来哀嚎,
“君父,不知微臣做错了什么,君父竟逼微臣赴死,所以……君父的恩宠会消失么?”
“……”
黄锦在一旁听着,真心想问问鄢懋卿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话都是从哪学来的。
“混账东西!朕何时逼你赴死?”
朱厚熜则板起脸来,瞪着眼没好气的斥道。
“君父将西厂特权安到詹事府头上,便是让微臣自绝于朝野天下,微臣哪里还有活路?”
鄢懋卿继续哭嚎着道,
“君父,微臣此刻只想问一句,这道圣旨能不能收回……”
“嘭!”
朱厚熜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上,将鄢懋卿这胆大包天的话强压回去,这才淡淡的道:
“君无戏言,你倒不如抗旨不遵,看看自绝于朝野天下与自绝于朕,哪一条才是活路,哪一条才是死路。”
“微臣不敢……”
鄢懋卿委屈巴巴的吸了下鼻子,转而又道,
“既然如此,微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恳请君父应许。”
“说。”
“既然君父要詹事府行稽察刑狱之权,詹事府衙门怕是就不合用了,总不能将缉拿的罪犯贼人抓进宫来,一来怕不合规矩,二来也怕扰了皇宫清净,三来恐怕还有安全隐患。”
鄢懋卿叩首道,
“不知君父在宫外有没有闲置的庄园,批给微臣一处以供詹事府改造使用,微臣与下属才好为君父办事……”
“黄锦,此事你来办吧。”
朱厚熜不疑有他,答应了他的同时,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
“鄢懋卿,朕这回许你如此特权,正是见你行事一往无前,又懂得随机应变,故而托负你如此重任。”
“希望这回,你也不会令朕失望。”
“微臣不敢。”
鄢懋卿叩首谢恩。
他当然不会让朱厚熜失望,他只会给朱厚熜惊喜。
这回有了这座朱厚熜特批的庄园,就可以顺利借助他的名义实施那稳妥的沽名钓誉计划喽……
这应该算是奉旨沽名钓誉吧?
到时候朱厚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无处可以诉说,血压不得蹭蹭往上冒?
而届时我名望已经树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好赐我一死。
朱厚熜不就只能负气将我革职闲住,准我致仕回乡?
一个字,稳!
第180章 左顺门案
三日后,早朝结束不久。
朱厚熜正于文华殿内召见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位阁臣,命三人商定张太后的册文、祭告和下葬礼节。
张璧既是阁臣,又接任了严嵩的礼部尚书一职,自当在这件事中领衔。
而翟銮和许赞则只需从旁辅助,提一些自己的看法。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毕竟“大礼议”早已过去了许久,许多事情都早已成为定局。
如今张太后又已薨逝,甚至连争论的必要和意义都已不复存在,一切依照旧制操办便是,只是某些细节需要朱厚熜亲自拍板……
哪知在这场碰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
朱厚熜忽然问了一个曾经在历史上难住过夏言的问题:
“如今昭圣慈寿皇太后升遐,慈庆宫本是太子东宫,如今空闲了出来,是否该让太子择日入主?”
“这……”
三人闻言俱都面色微变,随后一齐避开朱厚熜的目光,低下头来保持沉默。
朱厚熜此时询问这个问题,与历史上询问夏言的时候情况还不一样。
毕竟就在几天前,朱厚熜才以“太子有监国本分”的名义,给了詹事府形同西缉事厂的至高特权。
这件事自是立刻在朝野内外掀起了轩然大波,引起了许多廷臣官员的强烈反对,并且迅速向愈演愈烈的程度发展。
若非朱厚熜下了这道敕令之后,这几日干脆就没去上早朝,否则耳朵恐怕再难有片刻清静。
不过就算如此……
三人是早朝之后才来文华殿觐见的,刚才他们离开的时候。
就已经见到有人跳出来大声倡导,呼吁“坚守节操大义”的官员结伴前来文华殿外跪请皇上收回旨意。
否则恐怕自此坏祖制成法,溃三司衡平,成政腐之疮痍!
而现在朱厚熜忽然用这个问题来问他们三人,恐怕便有逼他们在此事中站队的意思。
支持太子择日入主慈庆宫。
那便等于支持太子行监国之本分,也是支持詹事府辅佐太子兼领监国事,总稽察刑狱之权,行西厂之事!
一旦如此表态,便是站在了文武百官的对立面,恐怕自绝于朝堂,惹来不少骂名。
而不支持太子择日入主慈庆宫。
那便等于反对此事,站在皇上的对立面,恐怕自绝于皇上,难以立足内阁。
这对于既想明哲保身、又想稳住地位的三人来说,自然是天底下最抉择的问题……
“令你们三人为难了?”
见三人都不说话,朱厚熜面色微冷,又似笑非笑的问道。
“君父恕罪,微臣衰朽残年,神思昏聩,临事踌躇,难堪阁臣之任。”
翟銮闻言身子一颤,当即下跪叩首,
“伏望君父矜悯,准赐骸骨归乡!”
“……”
许赞和张璧见状皆是内心暗骂翟銮奸猾狡诈。
他现在搞这么一出,无疑是抢先一步将自己摘了出去,根本不顾他们二人的死活。
要说衰朽残年。
许赞还要比翟銮大了四岁,已经六十有八,岂不是更难堪阁臣之任,更该向皇上乞骸骨?
张璧年纪虽然略微年轻一点,但此刻若是也无法回答皇上的问题,那岂非就是就是单纯的临事凑出和无能昏聩?
最重要的是,翟銮早已是两次入阁,总计担任阁臣已逾十年。
这次夏言革职闲住之后,他虽然未能成功冲刺一波首辅资历。
但这些年下来其实也早已够本,为家中子嗣亲属在朝中谋了许多福荫,做到了后继有人,只要确保自己不犯大错,翟家自此便在朝堂中立住了脚。
而许赞和张璧两人才入阁数月,根本就什么都还没捞着。
若是让他们就这么像翟銮一样乞骸骨,他们可就真的亏大了,甚至连赴京的路费都还没补回来的呢……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呵,此前夏言入主内阁的时候,无论朕问什么事情,都至少可以从容应答。”
朱厚熜看了翟銮一眼,目光又扫过许赞和张璧二人,冷笑一声道,
“黄锦,如果朕未曾记错的话,夏言前些日子上疏请罪,这几日也快回京了吧?”
“回皇爷的话,五日之内应该便可抵达京城。”
黄锦躬身答道。
“……”
翟銮、许赞和张璧三人心头又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