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如果换做是他们。
他们现在要做的肯定是先回趟家,抓紧时间洗漱一番,换上一套新衣裳再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返回詹事府衙门。
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看鄢懋卿倒完全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主动与众人打起了招呼:
“都忙着,忙自己的事,不用在意我。”
“对了,严世蕃如今何在?”
话音未落,严世蕃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挤到鄢懋卿面前躬身行礼:
“鄢部堂,下官在此。”
来了詹事府之后,严世蕃倒也有了一些长进,点卯已经很久都没有迟到了,也学会了工作的时候称呼职务,而不是一口一个“小姨夫”的套近乎。
“随我进来。”
鄢懋卿点了点头,领着严世蕃进了值房。
众人默默地目送着鄢懋卿,谁也不敢上前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此刻众人也已经知道了詹事府即将募兵练兵的事,纷纷看向负责此事的沈坤和高拱,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拜托”的意味。
赶紧练起兵来吧,二位!
到时候给咱们部堂安排上一个训练有素的卫队,何苦还似如今这般,走到哪里挨打到哪里?
这打的是鄢部堂的屁股么,这打的可是咱们詹事府的脸啊!
而鄢懋卿领着严世蕃进入值房之后。
却是一边洗着脸,一边对其说道:
“庆儿,詹事府即将练兵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下官知道。”
严世蕃点头答道。
鄢懋卿又问:
“那么你可知皇上忽然拨款要求詹事府募兵练兵所为何事?”
“听闻是为了前往山西剿灭白莲教,同时也方便詹事府今后行使稽察刑狱之权。”
严世蕃正色答道。
“其实这只是表象而已。”
鄢懋卿擦了把脸,用眼神示意严世蕃关上房门,这才继续说道,
“真正的原因是郭勋和你爹在大同所办之事遇到了莫大的阻力,两人已经向皇上传回密信,皇上也将密信给我看过了。”
“说起来,此事你心中或许已经有数,你爹寄回的家书中应该有所提及。”
“想来就算我不说你也该明白,皇上对大同的事极为重视,你爹是否能够办成此事,直接干系到他是否还有机会官复原职,也直接干系到你们严家是否还有机会重新富贵。”
“咱们两家毕竟是亲戚,故而我才向皇上请命,以剿灭白莲教之名,欲率军前去助你爹一臂之力……”
“噗通!”
话音未落,严世蕃已经跪倒在地,诚心诚意的叩首说道:
“小姨夫这般鼎力相助,外甥感激涕零,这恩情没齿不忘,请受外甥一拜!”
“起来,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鄢懋卿将严世蕃搀扶起来,接着又叹了一声道,
“可是此事似乎不太好办,朝中宫里都有人想阻挠此事。”
“方才我前去兵仗局提领练兵所需的火器,却遭兵仗局掌印太监无端刁难,竟还命人殴打侮辱于我……”
“那没鸟的竖阉竟如此胆大妄为?!”
严世蕃瞪起一只独眼,脸上浮现怒意。
“罢了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只要能够成事,这点侮辱倒也算不得什么。”
鄢懋卿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道,
“只是这练兵的火器被其扣住不给,我又对其无可奈何,却怕是要坏了大事啊……”
“小姨夫,此事如何能够轻易作罢?!”
严世蕃当即梗起脖子,一张肥脸也因情绪波动胀出了血色,义愤填膺的道,
“这些个没鸟的竖阉皆是欺软怕硬之辈,你若忍让他们一寸,他们便敢进你一尺,惟有杀鸡儆猴,才能令他们感到畏惧,日后无论是收买还是利用才可得心应手!”
“何况小姨夫因严家之事受辱,外甥若坐视不理,还称得上是个人么?”
“詹事府的西厂权力可不是白来的,咱们得用起来!”
“请小姨夫下令,外甥这便率人前去兵仗局查他!”
“小姨夫有所不知,兵仗局可是个油水衙门,他们干的那些捞钱的脏事,还有那些个平账的手段,外甥我都门清的很。”
“只要让我去查他,哪怕他的账目再干净,我也保准能给他坐实一个斩首抄家之罪,也教那些没鸟的竖阉都睁大眼睛瞧瞧,侮辱我严世蕃的小姨夫是何下场!”
“只要办了他,我倒要看看今后谁还敢坏咱们的事!”
鄢懋卿闻言再次摇头:
“唉,罢了罢了,听闻皇上得知此事,已经打算将他平调去别处,恐怕也有小事化了的意思。”
“皇上想小事化了便能小事化了么?”
严世蕃正色道,
“若是寻常的贪腐也就罢了,皇上还可以包庇袒护。”
“但兵仗局贪腐往往牵扯军国大事,此罪与通敌无异,只要咱们想办法将事情往这上面靠,就算是皇上也断然无法姑息,否则恐怕败坏国家社稷,背负昏君之名!”
“小姨夫,你的心还是太软了,为人太过实诚。”
“在这官场上,都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不用白不用,没有人会因仁慈便记你的好,只会以为你懦弱可欺。”
“小姨夫若实在下不去手,便将此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置!”
“总之,这个竖阉定不能饶,否则小姨夫今后所受的侮辱只会更多!”
“就算皇上换了新的掌印太监,兵仗局日后也依旧敢不将小姨夫放在眼里,依旧敢克扣、拖延詹事府的军器!”
“在这件事上你可一定要清醒啊,小姨夫!”
第202章 这混账东西压根就不是个东西!
“这……”
听了严世蕃的话,鄢懋卿虽表面上依旧面露难色。
但内心里却忍不住暗叹一声,不愧是传说中的小阁老,大明的举重冠军!
光是刚才这句“皇上想小事化小便小事化了么”,便已经尽显“英雄”本色,何愁不能带严家走向灭亡。
当然。
鄢懋卿更清楚的是,严世蕃这回如此积极究竟为何?
还不是因为大同之事干系他爹严嵩能不能回京起复,干系严家今后还能不能再享富贵?
如今严嵩显然已经力有不逮,在自己的刻意引导之下,严世蕃此刻一定已经将成事的最后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不能不鼎力促成自己前往山西剿灭白莲教之事。
这个家伙嘴上说是为鄢懋卿着想,实则还是为了严家的前程考虑!
难不成严世蕃还是真心认下了这个便宜小姨夫不成?
至于这么做是否会得罪内官群体。
严世蕃八成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不得不抓紧唯一的希望赌上一把。
毕竟如果他爹无法回京起复,他便永远都是丧家之犬。
哪怕夹起尾巴谁都不得罪,也永远都不可能再抬起头来,想要自保依旧只能灰溜溜的逃离京城……
而鄢懋卿这回如此利用严世蕃,也是带了让专业之人去办专业之事的心思。
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他虽然站在冯金忠的角度思考过应该如何贪腐和平账,但那都是一些笼统的想法,无法深入到具体操作的细节。
而严世蕃就不一样了。
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小阁老,一定深谙此道,没有人比小阁老更了解这些贪官污吏的门道!
“小姨夫,办吧,一切包在外甥身上,不劳小姨夫费心!”
严世蕃目光灼灼,恨不能替鄢懋卿下定决心。
“那就……办?”
鄢懋卿依旧做犹豫状。
“不办不行!”
严世蕃言辞凿凿的道。
“好罢,你先做好准备,等我命令。”
“赴汤蹈火啊小姨夫!”
……
接下来的一些时日。
好几件事都在同步进行,而且进展神速。
首先,便是黄锦在兵仗局内排除异己的事情。
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都是真的被鄢懋卿那句“勿谓言之不预”给吓到了。
为了防止这个胆大妄为到冒青烟的东西,真搞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牵连自己。
他从掌印兵仗局第一天,便立即开始了一场官吏大换血,仅是三日便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将所有的关键职位都换上了自己的亲信。
尤其是鄢懋卿着重提到的火药司和军器库。
他更是安排了一大堆明哨暗哨,确保连一只蚊子都无法自由出入;
其次,“自生鸟铳”的改造事宜自黄锦接管了兵仗局之后,也迅速展开。
他心中本来就十分明确,自己这回是奉命前来配合鄢懋卿的,自然一切都随着他,绝对不会在这些琐事上成为阻碍。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想招惹鄢懋卿,否则鄢懋卿指不定给他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现在军器库里虽然只有一千两百支番鸟铳,凑不齐鄢懋卿需要的数目。
但并不影响工匠们分批进行改造;
再次,在黄锦刚刚完成官吏换血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