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进宫骗得皇上宠信之日,便是老夫反客为主之时!”
“那时他若再敢造次,老夫随时可以设法令其万劫不复,又可轻易申辩脱身,岂容他不就范?”
“如此一来,此人一样可为老夫所用,还比段朝用更加牢靠!”
书自然还是要献的。
如今段朝用忽然下狱,嘉靖帝又并未命人前来质询,这使得郭勋越发感觉处境危急。
他思来想去,已经找不到其他可以迅速扭转局势的法子。
因此只能暂时装作对段朝用的事情一无所知,寄希望于借助此书投其所好,向嘉靖帝表达忠心的同时,将嘉靖帝的注意力从段朝用身上引走,再谋后动……
……
最终,郭勋还是“屈服”于鄢懋卿的无耻,答应出这五百两银子的血。
这笔银子对他来说虽然不算多,但也绝不可能满不在乎,毕竟就连当今皇上当众赏赐大臣,通常也不过才五十两银子。
如此来到院外,郭勋将亲信家仆唤到身边:
“稍后回到府上再支五百两银子,命人送到这里来。”
这话正好被不远处的刘掌柜听了去,本就活络起来的心不由越发震撼。
五百两!
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
他为郭勋经营的鹿鸣阁,一年下来的利润也达不到这么多啊!
什么?
鹿鸣阁此前都是亏钱的,若非刊印《皇明开运辑略武功名世英烈传》影响了当今皇上,在郭勋进翊国公加太师的过程中起了不容忽视的作用,才受其格外重视,宁愿贴钱也坚持经营,鹿鸣阁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他这个掌柜也早已失业?
那没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最近几个月开始刊印出版《玄破苍穹》以来。
鹿鸣阁倒是真有了一些起色,起码已经扭转亏损,勉强达到了收支平衡的状态。
也是因此,这个月刘掌柜前去国公府报账的时候,因为没腆着脸伸手要钱,连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不得不承认。
鄢懋卿真是鹿鸣阁的贵人,亦是他刘文秀的贵人。
像鄢懋卿这种有真本事的贵人,岂是此前那种口若悬河的方士可比?
刘掌柜只觉得自己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翊国公只会看得的更明白,如今他肯再花五百两银子收买拉拢此人,绝对不会是什么亏本生意!
于是将郭勋送走之后,刘掌柜又私自返回了小院……
……
鄢懋卿正在喜滋滋的拾掇满院子的贺礼,心里想着如今既有余钱又有空房,是不是该雇个一两个仆从或厨娘来操持家务。
如此自己也能将有限的精力,用在眼下虽然遭遇了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挫折,但他依旧认为近在眼前的“致仕回乡”事业之上。
见刘掌柜去而复返,鄢懋卿也是有些诧异:
“刘掌柜,可是翊国公又有什么吩咐?”
“那倒没有,只是在下方才未能亲口向鄢吉士道喜,恐怕失了礼数,因此折返回来。”
刘掌柜极为恭敬的躬身施礼,悄然换了称呼陪着笑道。
“道喜?”
鄢懋卿上下打量着刘掌柜,目光在后者空荡荡的双手上打转,仿佛在问“礼呢?”
刘掌柜尴尬一笑,一边上前帮鄢懋卿拾掇物件,一边试探着继续说道:
“今日鄢吉士可谓是三喜临门,既高中庶吉士,又得翊国公赏识,更有乔迁新居之喜。”
“只是这家中物件渐渐置办起来,家务事也就多了,鄢吉士身份何等尊贵,若还亲自操持家务,翊国公得知恐怕怪罪在下考虑不周。”
“因此在下心中便想着,也是时候为鄢吉士寻个伺候丫头了。”
“不过若是寻个外人来,又恐怕手脚不利索,未必能合鄢吉士心意,在下也放不下心。”
“寻摸来寻摸去,在下想到正好有个侄女。”
“此女年如今十而有七,不但容貌端庄,女红厨艺亦不在话下,更难能可贵的是,还生得一双小巧可人的三寸金莲,为此这两年上门提亲的媒婆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若鄢吉士不嫌弃,不如在下先将她唤来府上试试?”
“……”
听到这里,鄢懋卿怎还会不明白刘掌柜的意思。
敢情这个家伙是来献女投资的啊?
不过他对自己倒也算有一个明确的定位,丝毫不敢提结亲二字,只说是让自家侄女来做个伺候丫头,端的是有够巧妙。
第32章 婚约
至于那所谓的“三寸金莲”。
鄢懋卿则表示完全欣赏不来。
且不说他是不是足控协会名誉成员,就算真是,也断然不会对那种扭曲畸形的小脚产生一丝兴趣。
在他的认知当中,那样的足控根本不属于审美的范畴,而是一种比“三寸金莲”更加畸形丑陋的恋残癖。
不过据他穿越之后观察发现。
明朝这个时期的“缠足”,似乎与后世清朝的“裹脚”有着不小的区别:
首先,据后世统计,清朝末年“裹脚”已经极为普遍,女性“裹脚”的比例超过九成。
而在这个时代,女性“缠足”的比例大概也就两三成,而且基本上都集中在家境比较优渥的中上层阶级;
其次,这个时代女性“缠足”讲究的是“弓”和“纤”二字,达到这一标准就可以被称作“金莲”,也就是自古诗文中经常出现的“纤纤玉足”,尚未盲目追求尺寸。
而等到了清朝,“裹脚”则发展出了“小、瘦、尖、弯、香、软、正”七字诀,为了达到七字诀的标准,许多人不惜从女儿两三岁时就开始裹脚,尽早令趾骨折断畸形;
再次,这个时代“缠足”女性所穿的鞋子也还是比较正常的平底弓鞋。
而等到了清朝,随着西方高跟鞋的流入,平底弓鞋也开始向高跟弓鞋的方向发展,或许这也是使得“裹脚”开始向这个匪夷所思的畸形方向发展的原因之一。
不过若要说这个陋习完全是清朝的锅,似乎也不那么准确。
鄢懋卿记得此前看过一篇文章,其中相关“缠足”的起源之说众说纷纭,最早甚至能强行往大禹的妻子涂山氏身上牵扯。
而史书中真正有关“缠足”的记载,则是出现在宋朝宫廷之中。
不过那时的审美与这个时代相差不大,只讲究一个“弓”和“纤”。
为的是展现出后世民族舞中也经常能够看到的纵跃时的凌云之态,甚至规定只有贵族才有资格“缠足”。
至于为何“缠足”到了清朝就变成了“裹脚”,开始往扭曲畸形的方向大步前进……
这个问题真不是鄢懋卿强行替清朝洗白。
而是史书中确有记载,从努尔哈赤时期开始,就始终将剃发、易服和禁缠足定为三大征服汉人的国策。
后来的皇太极、顺治、康熙时期,也屡次颁布禁令,禁止缠足,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如同“留头不留发”一般,将缠足者斩首以儆效尤。
甚至就连满清最后的慈禧,也亲自下过禁止缠足的诏令。
结果折腾来折腾去,最终形成的却是“男降女不降”的尴尬局面。
剃发、易服都成功推行了下去,只有“缠足”之事非但越禁越普遍,越禁越畸形,最后就连满清政府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直到灭亡也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彻底征服汉人……
也有人说,这其实是明朝遗留问题。
只因明朝将“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定为官学,又极端强调女性的“三从四德”,还将缠足定为宫廷女性“妇容”的礼仪部分。
三者相辅相成,给人们打上了深可见骨的思想钢印,才使得“缠足”不可避免的向“裹脚”畸形发展。
鄢懋卿也不确定这个说法正不正确。
他只知道人们的思想本就总是非左即右,总能搞出一些令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来,正如后世那句“每一个离谱规定的背后,都有一群更加离谱的人”。
或许最一开始,“缠足”只是一些舞者为了让舞姿更加优美的突发奇想,正如宋朝宫廷中那般;
或许将程朱理学定为官学,强调女性三从四德,其实只是为了完善统治,为了引导宋元遗留下来的社会不良之气,正如明太祖和明成祖那般;
或许许多汉人女性在满清入关之后坚持缠足,那时心中真是带了“男降女不降”的反抗精神,正如满清政府的无可奈何那般;
然后,事情就发展向了一个所有人都未曾设想过的方向……
这是一件小事,也是一件大事。
如果可以的话,在不妨碍自己“致仕归乡”目标的前提之下,鄢懋卿倒不介意尽一点微薄之力。
反正他不久之后应该就会进宫面圣。
嘉靖帝能相信“二龙不相见”,应该也能相信“缠足束住的是大明国运”这种说法吧?
毕竟后者多少还带了一些逻辑性和科学性。
而且再过一段时间,嘉靖帝就要被宫女束脖子了,这和死儿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心中想着这些,鄢懋卿笑着用一句实话回绝了刘掌柜:
“刘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在家乡已有婚约,完婚之前实在不便与未出阁的女子同居。”
“是在下唐突了,鄢吉士莫怪……”
刘掌柜手上动作一滞,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过我倒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想请刘掌柜帮忙。”
鄢懋卿紧接着又道。
刘掌柜顿时又精神一振,连忙回过身来应和:
“鄢吉士但说无妨,在下定鼎力相助!”
“稍后待我将我在殿试时所写的答卷复写一遍,劳烦刘掌柜代为刊印百份,再找几个嘴严的人偷偷张贴出去。”
鄢懋卿压着声音道,
“刘掌柜,泄露殿试答卷绝非小事,请务必守口如瓶,这是我们二人共同的秘密,可否?”
“……”
刘掌柜心头微颤,拥有共同的秘密,那就已经是自己人了吧?
……
夏府。
“这个鄢懋卿能够选中庶吉士,背后必有奸臣指点提携!”
内阁首辅夏言语气笃定的道。
“不知阁老所指的这个奸臣会是谁呢?”
夏言的知己,才刚在夏言的指示下上疏弹劾郭勋的刑科道给事中高时侧着身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