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是老夫与翟銮,也不可能是那干翰林院学士,你说还能是谁?”
“可据我所知,严嵩不是在传胪仪之前,便教他那个独眼儿子将鄢懋卿逐出豫章书院了么?”
“那你恐怕还不知道,传胪仪结束之后,鄢懋卿于宫门与人斗殴被锦衣卫捉拿,出言将他救下的人也是严嵩吧?”
夏言虚着眼睛,仿佛心机之蛙一直在摸他肚子。
高时不由吸了一口气:“嘶——阁老的意思是……”
“将鄢懋卿逐出豫章书院,未必不能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为的就是在这次馆选中避嫌!”
夏言道,
“伯元贤弟有所不知,鄢懋卿在殿试中的答卷内容,与这回呈递的馆选文章大相径庭,冲突之处不胜枚举。”
“一个人的想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不是受了指点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夏言又起身从不远处的书案上拿来一页折起的纸来递给高时:
“伯元贤弟请看,这就是鄢懋卿的殿试答卷。”
高时展开粗略看了一遍,脸色已经发生改变:
“此等奸邪之徒,实属世间罕见!”
“不错!”
夏言颔首说道,
“严嵩虽狡猾奸诈,从未公开支持皇上玄修,但却将皇上玄修时所赐的沉香水叶冠用轻纱笼住,每次面见皇上必戴此冠,极尽逢迎之能。”
“此獠与严嵩乃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高时点头表示认同:
“这……此等奸邪之徒本就是个祸害,若日后进了朝堂,与严嵩联手只怕害上加害,不知阁老打算如何应对?”
“呵呵。”
夏言捋须而笑,
“伯元贤弟,你说若是这封殿试答卷不慎泄露出去,鄢懋卿就算选中了庶吉士,又是否能够熬到散馆之日?”
……
第33章 留了一手
两日后的早晨。
严府。
“你是说……有人先我们一步曝出了鄢懋卿的答卷?”
严嵩望着头顶伤疤尚在的亲信家仆严年,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主人,千真万确。”
严年躬下身子,言辞凿凿的道,
“小人今日后半夜命人偷偷于城内各要道张贴答卷,本来想着办完了此事最早也到了黎明,便想着先眯一觉。”
“不想才洗漱了上床,连被窝都没捂热,办事的人就回来了。”
“小人一问才知,竟是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办事的人赶到时,张贴答卷的浆糊还尚未干涸。”
严嵩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下意识的问道:
“可查清先我们一步的是谁?”
“尚不清楚。”
严年为难道,
“不过据办事的人回来说,昨夜城内人影攒动,又个个隐秘猥琐,一旦不慎打了照面便迅速隐入暗处,教人不得不猜测城内有大事发生的感觉。”
“办事的人恐怕因此暴露行踪,牵扯进其他的事情之中。”
“又见鄢懋卿的答卷已经有人张贴,于是便提前退了回来……”
听了这话,严嵩心中不由又紧张起来,心中暗忖:
有大事发生?
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为何我一点消息都未提前收到?
“混账!今后若再有相似的事,无论我是否正在歇息,也无论何时何地,立刻向我禀报!”
严嵩随即严厉的斥责了一句,吓得严年连连告罪,随后才又喝道,
“还不速去备轿,我先去礼部衙门打探一番!”
“是,小人这就去办。”
“还有,严世蕃起来了没有,让他也去外面打探打探!”
“是!”
望着严年离去的背影,严嵩轻叹一声,此刻依旧如同丈二的和尚一般,完全摸不着头脑:
“居然有人比我还急于曝出鄢懋卿的答卷,究竟会是谁呢?”
“夏言?”
“那些个读卷官?”
“鄢懋卿?”
当初看过那封答卷、知道那封答卷内容的人就这么几个。
可是即使使用排除法,严嵩一时之间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因为如今除了他之外,此刻曝光那封答卷对其他人而言都是一柄双刃剑,甚至是弊大于利。
算了,不管了……
反正此事的发展正好符合他的心意,不论是谁都不重要。
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尽快搞清楚昨夜是否有大事发生,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
夏府。
“怎会如此?”
夏言刚起床不久,便也收到了类似的报告,随即内心狐疑不安,
“会是什么人呢?”
“严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想尽办法让鄢懋卿选中庶吉士,又怎会如此毁他?”
“鄢懋卿?”
“也不可能!也绝对不可能!他就算想借此巴结皇上,也不可能不明白此事的弊端,何况朝堂又并非皇上一个人的朝堂!”
“难道是当初的哪个殿试读卷官与我一样,也不愿见鄢懋卿这等奸邪之徒选中庶吉士,擅自为之?”
算了,不管了!
反正此事的发展正好符合他的心意,不论是谁都不重要!
眼下对他而言最要紧的事,也是尽快搞清楚昨夜是否有大事发生,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来人!备轿,去内阁!”
……
翊国公府。
“噗哈哈哈哈,这就难怪鄢懋卿在殿试中名列三甲末等了。”
看过家仆不久之前刚从外面揭回来的答卷,郭勋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难道他不知道夏言等人对皇上玄修之事的态度?”
“可惜这封答卷曝出的晚了些,老夫若提前看过,便可提前对这个奸邪之徒有所防范,那日又怎会轻易被他反咬一口?”
“不过不论如何,也不论是谁办的好事,此事对老夫来说皆有利无害!”
“老夫两日前才向宫里进献《玄破苍穹》,如今这封答卷再被皇上看见,鄢懋卿进宫面圣的事就算成了……”
“而殿试答卷本该收于内阁大库,如今却曝了出来,夏言身为内阁首辅,自是难辞其咎!”
“来人!”
“笔墨纸砚伺候,老夫要上疏弹劾此事!”
……
刘家小院……
不对,如今房契易主,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鄢家小院。
收到刘掌柜报来的信,鄢懋卿只觉得原本就已十分诡谲的朝堂局势,如今又多了几分诡异。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为何连这种事都有人抢着去干?
这倒好了,让他白白欠了刘掌柜一个人情,早知道就不找他帮忙了……
所以,这事究竟是谁在干呢?
严嵩?
捧杀的套路?
夏言?
反击的手段?
又或者,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鄢懋卿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件事对本来就要自曝的他并无任何影响。
他本来就想着,反正不想引起嘉靖帝的注意,也因郭勋那番操作搅得避无可避。
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这件事扩大化,让敌视他的人从那些读卷官扩大到整个朝堂,借助整个朝堂的力量助他一举完成致仕回乡的终极目标。
至于嘉靖帝。
鄢懋卿其实并不担心嘉靖帝看到这封答卷之后,会不会对他青睐有加。
反正他早在那封答卷中留了一手,只要嘉靖帝敢当面过问,他就敢给嘉靖帝一个大大的“惊喜”,令其这辈子都不想再多看自己一眼。
……
西苑。
嘉靖帝头戴沉香水叶冠,身着一套玄色道袍,手捻太极阴阳八卦连环诀,正在闭目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