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奸啊?
这个名叫张裕升的进士怕是完蛋了!
这可是性质恶劣的重罪,此罪一旦坐实,非但功名难以保全,只怕最轻也是杖刑戍边,运气不好还可能被判绞刑。
话说此人也忒下作了些,若真是憋不住,城外的窝棚里又不是没有几文钱就能来一次的私窠子,还不怕留下证据,怎也好过刁奸寡妇不是?
呸,恶心,再不济也该蒙上脸不是,怎还能被人认出来!
“啊?不、不不不对,恳请上官明察,此事怕是搞错了吧?”
张裕升瞬间又吓了面如土色,连忙苦着脸哀求解释,
“我昨夜并未出门,甚至没有起夜……”
“废话少说,你看这是什么,人证物证俱有,岂容你推脱狡辩?!”
后面一名锦衣卫当即上前一步厉声大喝,亮出了手中的一个香叶荷包。
“这这这?!”
张裕升瞠目结舌。
这就是他的荷包,乃是当初离开家乡是妻子亲手为他缝制,上面还清晰的绣着他的名字。
可是他记得很清楚,这个荷包如今应该是放在暂住的客栈里才对,还是他为了防止影响他攀附权贵故意摘下的,只是为何此刻竟会出现在锦衣卫手中?
与此同时。
“?”
刚下了官轿的严嵩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再放眼看来发现竟是锦衣卫拿人,拿的还是他见过的张裕升之后,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该不会是……
严嵩立刻又下意识的望向不远处刚刚停稳的马车。
鄢懋卿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抬眼正好与严嵩的目光有所交集,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随后看都未看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张裕升一眼,便小跑着前去排队进门了。
第116章 我陆炳亦非池中之物!
“……”
严嵩见状心中的不安感觉不由越发强烈。
昨夜陆炳收到消息后虽立刻前往顺天府衙门封口,但如何能够封得住严世蕃这个顺天府衙门二把手的口?
因此严嵩如今已经获悉那几个衙役上门拿人,却尿了裤子出来的原因:
鄢懋卿的内人才到京城两个月,竟不知何时被封了五品诰命夫人!
昨夜得知这个消息时的画面不自觉的在脑海中重现……
“爹,这不合规矩,那贱种的内人不该有此身份!”
严世蕃当场便上了头,暴跳着强烈要求严嵩纠结朝中门生上疏弹劾此事,还要派人在京城大肆传播掀起舆情,誓要扒了白露这个莫名其妙的诰命夫人身份。
毕竟莫说是自大明开国以来,便是自“诰命夫人”这个封爵出现在天朝历史上以来。
从来也都是夫人从夫品,还从未出现过诰命夫人品阶比夫君还高的情况。
这不符合大明官学提倡的三纲五常,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严世蕃完全可以想象,这件事一旦曝光出来,立刻便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舆情将会比所谓的“无夫奸罪”来的更加猛烈。
然后……
严世蕃便换来了严嵩一记响亮的耳光:
“逆子,你这是找死!”
“难道你不知诰命夫人是谁封的么?!”
“难道你不明白陆炳连夜去往顺天府衙门封口,究竟是替谁封口么?!”
“……”
这一记耳光让严世蕃瞬间清醒过来。
他怎会不知这件事牵扯到了谁,他只是一时上头险些又冲动行事。
就算没有这记耳光,过上一夜冷静下来他也一定会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但他就是无法甘心,就是不能服气,就是如鲠在喉。
区区一个无品无级的庶吉士,鄢懋卿何德何能竟能得皇上如此封赏?
区区一个无品无级的庶吉士,鄢懋卿何德何能竟能让父亲和他这般无可奈何,不得不看着这贱种成天在同一条胡同里蹦跶?
区区一个无品无级的庶吉士,那日的闭门之辱难道就这么算了,父亲倾尽一生爬到二品部堂又有什么用?!
这事没完,绝对没完!
“庆儿,此事暂且放下,先消停一些时日吧。”
严嵩打完了耳光,又叹了口气安抚起了面前这个年近三十却像个稚童一般瘪嘴欲哭的儿子,
“这世上就是有些人、有些事令人无法随心所欲,就算皇上亦不能为所欲为,何况你我父子二人?”
“为父猜测,定是郭勋携带鄢懋卿去大同办事时,私下降服俺答的事办进了皇上心里,皇上因此才如此破格暗赏于他。”
“如今他也算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了,咱们也不好招惹,正该卧薪尝胆、避其锋芒才是。”
“不过此事尚不算完!”
“夏言也曾是皇上眼中的红人,甚至坐上了内阁首辅的宝座,还不是一样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何况区区一个鄢懋卿?”
“待这件事的风头过去,待皇上的眼光不在他身上,再将其清算不迟……”
收起回忆,严嵩再次发出无声的叹息。
好在严世蕃还算有些头脑,利用了张裕升这枚棋子的同时,也不忘提前撇清了干系。
如今张裕升虽被锦衣卫拿下,但就算到了北镇抚司之后和盘托出,牵扯上严世蕃以求自保,也依旧尚有申辩的余地。
何况老夫与陆炳素来有些私交,他此前可没少收老夫的好处。
随后向皇上禀报此事时,应该也会有所偏向。
想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吧?
……
到此为止?
鄢懋卿可不这么认为。
张裕升只不过是开胃的前菜罢了,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郭勋和夏言接下来要替他办的事,也不过只是正餐而已,虽可饱腹,但总教人感觉意犹未尽。
不会有人以为这就已经算完了吧?
没完!
鄢懋卿还给严嵩父子准备了一份掺了剧毒的餐后甜点,只等严嵩父子吃饱了正餐之后,安心上路!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胆敢将脏手伸到他的夫人身上,那便必须拥有家破人亡的觉悟!
……
乾清宫。
“这个张裕升的供词可核实过了?”
看过陆炳刚刚呈上来的供状,朱厚熜微微眯起眼睛。
“回禀皇上,微臣已经命人仔细核实。”
陆炳叩首说道。
张裕升一进北镇抚司就屁滚尿流的招了。
将与严世蕃私下沟通、策划和实施的过程一股脑全部招了。
而陆炳虽与严嵩的确私交甚密,不得不出手维护一二。
但也并未私下替其篡改张裕升的供词,因为谁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心血来潮,亲自提审或命人重审张裕升,这对他来说是绝对无法承受的风险。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办法为严嵩和严世蕃洗清嫌疑……
“微臣以为,暂时无法排除张裕升自知性命难保,因此攀咬严世蕃以寻私仇的可能。”
迎着朱厚熜审视的目光,陆炳继续条理分明的说道,
“只因微臣命人核实供词时,查出了几件不合常理的事。”
“首先是张裕升与严嵩的关系。”
“如今张裕升正在严嵩执掌的礼部观政,据查证此人此前时常以江西同乡的名义攀附严嵩,而严嵩却并未因此重用于他,甚至于数月之前命人将其打发去了精膳司收拾厨余;”
“其次是张裕升与严世蕃的关系。”
“此前张裕升一直挂搭在严家资助同乡的豫章会馆,前些日子严世蕃前往豫章会馆宴请新科进士,席间疑似产生不快,第二日便将其逐出了会馆,而这也正是张裕升的供词中提到的与严世蕃沟通的时间;”
“再次是张裕升与鄢懋卿的关系。”
“据悉两人本来关系亲密,可在传胪仪结束的时候,张裕升不知为何却当着一众新科进士的面与鄢懋卿为难,最终导致两人于正阳门下斗殴,还因此惊动了值守的锦衣卫。”
“综上所述,微臣判断这张裕升疑似心术不正、睚眦必报之人,他口中的供词恐怕尚待商榷。”
“请君父亲自定夺。”
这番说辞极有水平,虽字字句句都是真话,每一件事都能得到证实,没有偏向严嵩和严世蕃分毫。
但一旦关联起来,就又全部都成了能够引导朱厚熜思维的“假消息”,令其很难再完全相信供词中提及的内容。
尤其他还特意提到了鄢懋卿与张裕升的嫌隙。
如今鄢懋卿在朱厚熜心中什么分量,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而以他对朱厚熜的了解,这种亲密挚友的背叛戏码,也最容易引导后者的情绪。
从而影响后者对张裕升的个人观感,坐实了其心术不正、睚眦必报的品性,左右后者对此事的判断。
果然。
“呵呵,你说这个张裕升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鄢懋卿这个冒青烟的东西作甚?”
朱厚熜闻言已经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
“若朕所猜不错,一定是鄢懋卿先动的手吧?”
“事出突然,锦衣卫也未曾看清全貌,不过的确是张裕升看起来更加狼狈,鄢懋卿则毫发无伤。”
陆炳如此答道。
事至于此,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