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腿们之所以能成长起来,是因为人家本身就有天赋。
自己不过是占了预知历史的便宜,适逢其会推了一把手。
所以。
该往哪个方向推一推姜维呢?
想到这,麋威忽而开口问道:
“伯约,若你为江夏太守,当如何替大将军(关羽)北取义阳三关?”
姜维虽然不解其意,但他素来好军略,下意识盯着地图思索起来。
不过片刻,便有了想法:
“三年前大将军第一次北伐襄樊,陆浑、梁、郏山中群盗皆遥相呼应。”
“如今大将军虎踞襄樊已有两载,想来跟彼辈有所联络。”
“何妨以粮谷布帛利诱其出山,南下牵制魏军?”
此言一出,满座皆哄笑。
纷纷嗤笑姜维不知地理,纸上谈兵。
姜维顿时脸色通红,急道:
“我一个陇右人不熟悉荆州、中原地理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有什么可笑的!”
“况且今日你我皆对着地图推演战术,谁不是纸上谈兵?”
马良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然后对姜维解释道:
“陆浑、梁、郏之众虽藏于山中,但其地望在河南、颍川,皆为中原腹地。”
“彼处曹魏精兵悍将云集,能臣干吏无数。”
“如豫州刺史贾逵贾梁道,汝南太守满宠满伯宁,颍川典农中郎将徐邈徐景山等等,皆一时之杰也。”
“试问一群食不果腹的饥民,落到平地上,如何匹敌曹魏步骑正卒?”
“实际上,关将军虽有联络众帅,却只图他们牵制当地曹魏官兵,使之不便支援南阳罢了。”
“根本不指望他们去攻城略地,更别说南下远行至江夏!”
随后马良又给众人详细介绍了敌境内的人情军情。
皆是这两年关羽派遣斥候细作所探所得。
姜维见他有理有据,虽然羞愤不已,却也不得不服。
而麋威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言。
一直等到散席之后,才走到垂头丧气的姜维身旁,道:
“方才席间你说自己不熟悉地理,如今马令君已经讲解透彻,你何不重新梳理思路,重新规划攻取三关的方略?”
姜维见他旧调重弹,顿时明白这位“麋昭汉”有意考校自己。
虽说他从不畏惧与人论兵。
但也要看对方是谁。
比如眼前这位。
自己两次惨败于他手下,哪还敢高谈阔论?
“这就不敢了?当初百骑直趋我将旗的勇气何在?”
姜维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
呵,区区激将法……
“知道当初为什么输给我吗?”
姜维猛然扭头,双眼瞪得如铜铃。
麋威淡笑道:
“我观你用兵,多好弄险。”
“若遇上一个行事粗疏的对手,你的悍勇或能出奇制胜。”
“可一旦对手是个心思慎密,擅长规划的的宿将,你便容易吃亏,甚至弄巧反绌。”
麋威说着,脑海中很自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邓艾。
正如诸葛亮的宿敌是司马懿一样。
姜维这辈子的最大对手,就是邓艾。
虽然后者以“偷渡阴平”为后世三国迷熟知。
但在正史中大多时候,邓艾反而是个擅长料敌先机,谋定而后动的慎密型将领。
在邓艾出镇雍凉之前,姜维北伐还时不时有所斩获。
可一旦邓艾来了,姜维便屡屡折戟,难得一胜。
最后实在没办法,不得不冒了这辈子最大一次风险。
然后收获了这辈子最大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惨败。
究其原因,便是姜维这一套喜欢冒险的打法,最怕遇到邓艾这种慎密稳重型的对手。
一击不中,必有反噬。
堪称天克姜维。
不知那位据说有些结巴的曹魏末代征西将军,今在何方?
姜维现在当然还不知道邓艾是谁。
他听到麋威的说法,下意识回忆跟对方两次交手。
还真是两次都栽在“弄险”之上!
如果说第一次还因为轻敌。
那第二次真就本性使然了。
于是一时忘了羞耻,好奇请教道:
“若遇上这种对手,该如何确保胜利?”
麋威摇头道:
“无法确保。”
“吴孙子说,胜利可以预测,但不可强求。”
“为将者,只能先设法让自己不可战胜,然后再去把握战胜敌人的机会。”
“古之名将,无不如此。”
“区别在于有人更擅长把握胜机,所以看起来能征善战。”
“而有人把握机会的能力弱些,看上去更擅长防守。”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无法确保自己必胜,只能确保自己不被战胜。”
又指着姜维道:
“你的天赋在于把握胜机,你的弱点在于忽视‘先为不可胜’。”
“若不扬长避短,你今后之败,只会十倍百倍于去年,还望察之,慎之。”
言罢,追上等候一旁的马良,亲自送对方离去。
而姜维犹在原地发愣,直到仆人来清理酒席,方才醒来。
微微吸气,见左右除了仆人再无他者,便悄悄对着麋威离去的方向长拜三下。
哪知刚刚起身,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喊他的名字。
尴尬回头一看,原来是麋威的书佐诸葛乔。
对方递来一叠色泽淡黄的怪纸,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方才马令君所言述的地理人情,不妨参考。”
言罢,诸葛乔揖拜离去。
第177章 各有胜算
黄初三年,冬十一月。
魏帝曹丕以吴王孙权外讬事魏,内怀不臣,诏令南征江表。
诏下,拜曹休为征东大将军,假黄钺,督扬州诸军事。
又诏镇东将军臧霸南下广陵,以分敌势。
又诏征南将军夏侯尚固守宛城,防备关羽,不可轻启战端。
“简而言之,此战只有我扬州一路为实攻,其余皆为策应。”
曹休看过诏书,一时喜形于色。
对负责传召的越骑校尉薛乔道:
“当初我母丧,足下奉天子诏令吊丧,又助我葬母,此恩我铭感五内。”
“今有不世功业在眼前,校尉可愿与我共取?”
薛乔闻言大喜谢过。
作为北军五校之一,除非天子车驾亲征,否则他很难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而眼下这位曹征东不但圣眷隆重,且是公认的宗室骁将。
这种白捡的战功,何乐不为?
唯独是想到战功二字,他蓦地又想起一事,脱口道:
“末将自洛阳南下,途经安城时,贾使君曾托我传话将军,说将军此行孤军深入,须慎防贼众并军于皖城下。”
“若无必胜把握,何妨让前将军(张辽)自合肥前蹙濡须坞?”
“前将军威震江表,将旗一出,或能迫使贼众分兵。”
安城乃豫州州治。
贾使君自然就是豫州刺史贾逵。
曹休下意识皱起眉头:
“此番进军,我以诡兵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