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只表奏于陛下,未曾与贾梁道有所议论,他怎知我将孤军深入?”
薛乔见曹休面色不虞,忙道:
“末将根本不知将军计之所出,绝无泄露军机!或许……是贾使君自己猜到的?”
曹休想想,感觉真相大概如此了。
毕竟那位乃是朝廷公认的智谋之士。
面色一缓,问道:
“贾梁道还有什么说法吗?”
薛乔稍稍回忆,道:
“除此之外,便是建议将军多发斥候,以防关羽顺江而下救援了。”
“孙权事魏不诚,与西贼藕断丝连。”
“若二贼东西互救,恐有不利。”
“若将来事急,他愿发兵来救。”
听到这里,曹休面色彻底好转,自得笑道:
“看来贾梁道真的只是猜测,不知我计谋所在!”
“也罢,我这就回信感谢他的好意!”
薛乔本以为曹休会忌讳贾逵来争功,但见他如此态度,恐怕真的有所凭恃。
贾逵果然多虑了?
心下一松,越发好奇:
“将军方才说以诡兵取胜。?”
曹休指着案上一大摞竹简道:
“你猜猜这是什么?”
薛乔摇头说不知
曹休扶腰大笑道:
“这些都是孙权部属的降书!”
这么多!
薛乔一时瞠目结舌。
……
皖城。
陆逊跟随朱然巡营归来,眺望西北。
只见皖山当中,有一峰孤耸,形同天柱。
周围远近诸峰皆不能及,恍若俯首称臣。
陆逊望之心荡不已,一时忘了前行。
直到朱然回头问:
“伯言给曹休送了几封降书了?”
陆逊忙收拾心情,道:
“前后五封,或言我在江东不得志,或言本地士族暗慕于北,或言山越之民多顽愚,可诱之以利等等。”
“我甚至向他求了一个镇南将军的封号,他还替魏帝答应我了……哈!”
朱然看着一脸自信的陆逊,欲言又止。
陆逊道:
“逊为将军副贰,自当竭诚辅助,将军若有疑虑,何妨坦诚相告?”
朱然这才道:
“我昨日擒杀了两个妄图北投的叛将。”
陆逊微微一怔,道:
“因我等无能,大王自前年惜败于刘、关后,便为天下群雄所轻。”
“今曹氏兴师南征,诸将校有不臣者,实属寻常。”
“若非如此,以曹休智量,怎会轻易中计?”
“时势本该如此罢了。”
朱然闻言,忧色更浓:
“正因时势如此,就怕诈降便真败……伯言真有把握吗?”
陆逊闻言,敛色道:
“此战我军胜负,三分地利,三分在敌将轻敌冒进,余下便全仰仗将军的统兵之能了。”
“如今地利在我,曹休也果然冒进,将军到底是信不过陆逊,还是信不过自己的统兵之能?”
朱然默然数息,吐气道:
“实不相瞒,若只是固守皖城,纵然曹休兵多将广,我也是不惧的。”
“今所虑者,万一曹休半途反悔,那该不该深入追击?”
“若追击,你这十分之计,还剩几分?”
陆逊斩钉截铁道:“还是十分!”
朱然不解。
陆逊道:“将军未虑胜,先虑败,如此用兵,岂有不胜之理?”
朱然怔然片刻,终于失笑。
……
月中,雪下。
曹休督军自寿春南下。
沿途只是遣人发信合肥,让前将军张辽出兵濡须。
便马不停蹄地直下大别山东麓。
行至夹石时。
粮官报告后方河道多有封冻,船运难以为继,只能改以车马。
曹休不恼反喜,下令放下辎重,转为急行军。
他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
车马的运力固然比不上舟船。
但这得看跟谁比。
北方马多,江东船多。
同样的冬季枯水期,显然后者受到的阻碍更大。
况且,正因越往后天气越冻,所以才更应该兵贵神速,尽快拿下皖城立足。
更别说在大别山东麓,自夹石至皖城,基本一路坦途。
正适合策马奔驰!
总之,数日间,魏军一路轻装奔袭,过挂车,石亭。
终于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里,到达了皖城北郊。
然后。
曹休便看到了防守严密的皖城及其周边堡垒。
至于原本声称投降的吴将。
竟无一人出城接应。
说实话,曹休不是没有预想过眼前这种情景。
甚至一路南下途中,也不曾忽视斥候探路。
可该说不说,当年曹操对淮南实行大规模坚壁清野,虽然起到了对孙权的战略防御效果。
但轮到曹魏南征的时候,却也同样妨碍了自身。
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大多数时候都是对交战双方公平的。
很显然,曹休中了陆逊的诱敌之计了。
但出乎部下众人意料,曹休并未惊慌。
甚至都不见羞恼之态。
他只是让斥候加紧查探一番,确认己防仍具备数量优势,便立即下令各部迅速扎营,休整,备战。
同时发信催促后方石亭、挂车、夹石等地,尽可能收拢奔袭途中掉队的士兵。
甚至不忘发信给张辽、臧霸甚至贾逵,以求万一之时有个接应。
乃是打算改偷袭为强攻了。
见此,众将除了抓紧备战,一时也无其他言语。
……
“曹休果然冒进!”
“将军,趁敌立足不稳,请下令进军!”
皖城上,朱然闻得陆逊提醒,原本疑虑一扫而空。
旋即下令副督陆逊为左部,将军全琮为右部,自领中部,分三道并进,全力冲击曹军。
随后数日。
双方围绕皖城周边,你来我往,激烈交战。
魏军孤军深入,只求一鼓作气。
吴军以逸待劳,前后有据,从容应对。
最终曹休因兵马疲敝,后勤难以为计,力尽而退。
退至石亭时,各路吴军已经蜂拥而至。
一时间,曹休进退不得,只能在夹石抢修营垒,以待援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