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已经知悉麋威的战略,当然能猜到文聘意图。
单看局部战场,文聘兵疲马乏,又失去蕲春方向的支援,根本不具备长期坚守的条件。
拖延下去,其部死路一条。
可若将眼光放大到从南阳到淮南的上千里战局去看。
他这种牺牲自我拖延时间,反而可能最接近正确的解题思路。
反正还有一个儿子在北边不是?
曹丕也不是有功不赏的昏君不是?
这种牺牲总归有回报的。
一时间,姜维居然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
这就是曹魏在中原腹地经营两代人的底蕴?
哪怕是一郡守将,也有这种一流的全局意识?
想到这,他不由期待地看向己方主帅。
然而麋威只是亲自前出视察了一番魏军营寨,便不再理会文聘部。
反而让姜维带人北上三关,尝试劝降那里的魏军。
姜维虽然不认为能成功,但基于对麋威的信任,领命前去。
第191章 步步紧逼
两日后,姜维不出意外,劝降失败归来。
因为早有预料,连姜维本人都不带几分沮丧。
麋威仔细问道:
“三关守将都是第一时间拒绝投降么?是否有让你等待一段时间的说法?”
姜维:“当场拒绝,未有稍待。”
麋威略作沉吟,便再次下令:
“你再去一趟,这次加两条。”
“一是先降者可封列侯,次降者可封关内侯,最后降者只能存身。”
“二是跟每一位守将说,另外两人早已动摇,不过是见安陆这边胜负未分,所以暂时观望。”
“若再迟疑不决,错失封侯良机,来日恐为天下笑耳!”
姜维听罢,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将军这是要使诈术?”
麋威点头:
“三关本就是三条道路。”
“我军北上,只要破一关,通一道,便算成功。”
“反观魏军要阻遏我北上,须同时确保三关不失……他们的顾虑比我们多多了。”
姜维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假如自己是文岱,拼死守住了武阳关,结果两旁的守将都献关投敌了,那不就白死了?
另外两关的守将也是这个道理。
这时麋威又道:
“若此番他们依旧当场拒绝,你不必再劝,立即去随县找向巨违(向宠),让他强攻武阳关。”
“若他们让你等待,你便暗中派人密切留意三关之间是否有互遣信使来往。”
“若有,记清楚路线,不要打草惊蛇,回来跟我汇报……”
姜维暗暗记下麋威吩咐,再次出发。
而就在姜维堪堪再次进山之际。
断断续续了月余的雨势,终于消停。
在一个晴好的日子里,麋威正式发兵攻打文聘的军寨。
说攻打其实并不准确。
严格而言,麋威只是让正卒外出列阵。
然后以此掩护人数更多的郡、辅兵出营。
后者围绕魏军营寨所在的坡地,大量修筑甬道。
最终实现包围魏军营寨的目的。
这是基于双方综合军力对比来考虑的。
单看人数,汉军五倍于魏军,各类辎重更是碾压式的优胜。
但魏军骑兵、战马数量却近乎三倍于汉军。
即便麋威将刘备送给孙权的两百匹胡马也算上,依旧不足魏军的一半。
更何况有战马不代表就有骑兵。
这个时代的突骑,是需要经历严格军事训练才能形成战斗力的。
既然比骑兵比不过,那干脆充分发挥人数、地形的优势,尽可能削弱敌骑的机动空间。
最终不得不在狭窄的地形内,与汉军短兵相接。
以“步步为营”对抗“运动战”嘛。
自古以来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而敌军想要破解这一招,要么通过援军弥补兵力差距。
要么就只能进山打游击了。
那么问题来了。
文聘会弃马入山吗?
答案再次有点出乎预料。
弃了,但只弃了一点。
麋威:“进山者可是其养子文休?”
“并非文休,只是前往北面的信使,已被下吏悉数截杀。”
负责进山抓捕的马忠爽利答道。
“将军,文氏父子已有死志,其所念者,为武阳关的嫡子文岱,是否以此劝降?”
麋威想了想,摇头道:
“正因他以文岱传承血嗣,所以更不能让他知道三关当下得失,否则更不惧死。”
“你遣人射信入寨,说若他自戕,我可保举文休为乡侯,食邑户数参照他在曹魏的待遇。”
“若顽抗到底,那他这一族便要绝后了。”
马忠闻言咧嘴笑道:
“将军这攻心之计越发熟练了!”
……
“如此良驹,不能死于平原交驰之战,只能没于淤泥之中,惜哉!恨哉!”
文聘摸着爱骑的马鬃,满眼不舍。
而文休闻得父亲叹息,感觉父亲在借马自喻,心情不由沉郁。
只能扭头看向营外。
此时汉军的数条甬道,最近处距离辕门已经不足两箭之地。
等甬道彻底围上,魏军骑兵便难有作为。
而在甬道后方,约莫两里地外,有两座小山耸立于营垒和甬道之间。
山上各自耸立着一面麋字将旗。
如同平地上的堡垒。
正是汉军这一段防线的核心之处。
“休,汝惧死乎?”
文聘突然开声。
文休闻言一振,道:“儿愿为大人陷阵,无所惧也!”
“哈哈,好!”文聘大笑激赏。
“那我给你五百骑,替我冲一冲西面那座山,敢吗?”
文休二话不说,振甲一拜便去点兵。
然而文聘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笑容渐渐消失。
愿为养父陷阵。
言下之意,一旦父死,便不愿再为朝廷赴死了。
知子莫若父。
既知眼前养子,更知北关嫡子。
至于连血亲都谈不上的其余将兵……
文聘暗自一叹,便翻身上马,同去点兵。
不多时,魏军骑士悉数自辕门鱼贯而出,迅速集结于一大一小两面“文”字将旗周围。
此时营盘外,汉军的数条甬道,最近处距离辕门已经不足两箭之地。
等甬道彻底围上,魏军骑兵便再难有作为。
下一刻,文休五百骑先发,自坡上轰然而下,片刻便穿过了甬道缺口,直奔远处战场西侧的高坡而去。
这五百骑一路疾驰,沿途溅起淤泥污水无数,速度始终提不去。
唯独是的将领文休身先士卒,所以到底维持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终于,魏骑抵达坡下。
汉军早已在此地布下鹿角拒马。
魏骑迅速推翻一层鹿角,汉军一轮箭雨便已经泼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