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烛火之中的孙谦后,第一反应就是心疼,直接道:“哥,你看着好憔悴,胡子也没刮,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曾经的盛安顶级官N代,风流才子,大虞帅哥,现在竟然如此颓废。
这搞斗争,真的伤身体啊。
“这些天有些忙。”孙谦错开话题,问道,“路上冷不冷,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哥,一路上都很安全。”孙瑾婳说道,“路过槐郡的时候,宋时安还特意派了军队来护送我。”
听到宋时安这三个字,孙谦就觉得头疼。
要不是在自己面前提的人是妹妹,他已经开始朝着对下人哈气了。
当然,他还是克制住了,仿佛刚才那句话没有听到一样,说道:“你这次来扶郡玩,挑的时间还是挺对的,这里冬日有些庙会,我派丫鬟带你去逛逛。”
“哥,我不是来玩的。”盯着孙谦,孙瑾婳认真的说道。
“我现在还有些忙,等过几日了,到时候就有空了。”孙谦依旧是你说你的,他说他的,轻描淡写道,“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去休息吧,吃的我让下人给你送……”
“哥!”孙瑾婳看出了她亲哥要逃避,索性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完全不给对方眼神游离的机会,十分严肃的说道,“爹让我给你来送信的!”
“知道了知道了。”孙谦咂吧了一下嘴,十分不情愿的说道,“信拿来吧,还有,女孩子家的,说话别这么急。”
“因为兄长你太让人着急了嘛。”
说着,孙瑾婳就把一封信从袖子里掏出,递到了他的面前。
十分明显的,信上那个盖章裂开了,是重新给沾上的。
甚至感觉没有掩饰它被人看过的事实。
“瑾婳,此信在给我之前,你拆开看过吗?”孙谦看着她,平和的问道。
“我没有拆开看过。”孙瑾婳一本正经道。
“你的这个回答让哥哥很失望。”孙谦感叹道,“你以前可是个不会撒谎的好孩子,这信封一看就是拆开过,如何不承认自己看了?”
“我真没看。”
“行吧,就当你……”
“宋时安看了。”
“……”孙谦当即就瞪大了眼睛,而后整个人都傻眼,激动道,“哪来的宋时安啊!”
“我来扶郡的路上,经过了槐郡,所以见到了宋时安。”
“我知道你见到了宋时安,我的意思是……”孙谦都无语了,反问道,“父亲给我的家书,凭什么宋时安先看?父亲点名让他先看了吗?”
“兄长。”话说到这个份上,孙瑾婳也不演了,道,“槐郡屯田,已经是大势所趋,宋时安也必定会成功。兄长你现在无论怎么弹劾,哪怕真联合了百官,在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也不可能让宋时安受到一丝的攻击。而兄长,被六殿下所武力制裁的情况,并非绝无可能。”
这一番话来自孙瑾婳,但并未对孙谦有丝毫的打动,他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反问道:“这封信不是父亲让他先看的,对吗?”
“是。”
孙瑾婳坚决的承认后,孙谦当即就抬起手,一巴掌朝着她的脸扇了过去。
可对方一点儿都没有躲。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妹妹的脸上。
孙谦的心几乎一颤。
但是,他还是强硬的训斥道:“孙瑾婳,此乃家族之战,你置家族安危于不顾,将可能使扬州孙氏受损的密信泄漏给政敌,你是想要被逐出家门吗?”
孙瑾婳白皙的脸蛋,挨了巴掌就发红发烫起来,因为疼痛,她眼中还噙着泪水。
“那兄长,父亲让你及时退出,不要冲动弹劾,你有听进去吗?”孙瑾婳狠狠的犟嘴道。
“……”孙谦再次抬起手,可被戳中痛处后,不再与之争辩,低头拆起了信,并说道,“我会派人送你回盛安,你将信给宋时安看的事情我不会说,但记住,我会一直盯着你。”
这家伙纯粹就是因为儿女私情而忘了家族利益。
说我不顾父亲的嘱托?
那能一样吗!
他气愤的拆开了信,然后在看到上面字的那一刻,当场怔住,良久后才开口道:“这真是父亲的信吗?不,这是的,这就是父亲的字迹。”
孙瑾婳现在愈发的好奇这信到底是什么了,宋时安看了之后跟他的反应也很像。
那就是,都觉得上面的内容不会出自父亲。
可是宋时安也让自己一定不要看,这令她更加迷惑了……
就在这时,孙谦突然发狂,将信完全的撕成了碎片,在孙瑾婳有些怕怕的发怵时,他仰天抬头,眼泪落下,哽咽道:“父亲,我就这么不堪吗?”
孙瑾婳呆滞了,站在原地,不知所言。
只见孙谦备受打击的瘫坐在位上,生无可恋。
父亲看穿了孙瑾婳会当二五仔这很正常,她就是个二五仔!
但他最受伤的是,父亲几乎是请求的让宋时安放过自己。
哪怕此战此次撕破脸皮还未开始,他似乎就已经看到了自己跟宋时安做对的下场只有人头落地。
因此才说,请放过他。
“瑾婳,我真的差他很多吗?”孙谦哽咽的询问自己的妹妹。
抛开这次买粮食被摆了一道不谈,抛开先前进士举人考试不谈,再抛开北凉那一战,燕国那一次出……
算了别抛了。
“兄长,输赢不代表什么。”孙瑾婳看着他,担忧道,“现在最可怕的是,你做任何事情,都只是为了与宋时安做相反的事情。”
“……”孙谦不服的反问,“那不然,怎么赢他?”
“可兄长,你毕生所学,就是为了赢宋时安一人吗?”
看着自己兄长,孙瑾婳少有激动的问道:“你若赢了,那槐郡五十万军民他们的粮食从何而来?你想过吗!”
“……”
一句话,将孙谦彻底击碎破防。
他,已经忘了旅途的意义。
因为在文学上已经被甩得看不到尾灯,所以他试图在仕途上与宋时安一较高低。
可他此生最高远的目标,并非是为了进入《名臣传》。
为了扳倒宋时安,他甚至不惜成为奸臣。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名门贵胄,竟只想当奸臣吗?
站起身,他将案上所有搜集而来的弹劾书和口供,一份份拿起,在烛火中燃成灰烬……
………
“伯爷,那盛安卖书的钱总共四千多两,全部都没有动。”
跟着宋时安一起在雪地里骑着马的三狗,对他说道。
“写书还是赚钱啊。”宋时安道。
“真的没想到,那五百钱一本的书,竟然也有那么多人买。”三狗感叹道,“这些钱吃肉都够吃好多天的,盛安的有钱人还真是多。”
“那可是有插画的,精装的书籍,哪怕一两银子一本,也会有很多人买。”宋时安道。
这《西游记》要是在自己的运营之下,爽吃几万两银子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钱虽然不多,相比起屯田的损耗,那真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的。
但这些钱,可是宋时安的私产。
就像开公司的时候,一定要给自己和家族人发工资一样。
这是得分清楚的。
“伯爷,我有一点不太懂。”三狗好奇道,“为什么要收集这些非常非常之惨的人的名单,并且您亲自出面?”
“社会救助。”
宋时安说出这四个让他一头雾水的词。
搞慈善在这个时代是超前的。
因为在古代,做什么都是需要回报的。
可能有人要说,现代的慈善不也是,帮助了别人,哪怕没有实质性的要求,也是为了自己的精神满足。
没必要这样说,在古代你帮一些人,帮很多人,纯粹只是为了充实精神世界,那这种人更圣人无异。
就这么,两个人在雪地里骑着马,终于看到了在一个十字路口,一个壮汉跪在雪地里,上半身就穿了个汗衫,身后是一个卷起的席子,一见到宋时安,而且还是骑着马的有钱人,当即嚷道:“大人,买奴隶吗!”
宋时安做出惊讶的样子,仿佛不是为他而来一样,不解道:“大虞,哪来的奴隶?”
“天下穷人,都是奴。”壮汉头也不抬道,“而我,愿意做大人最有力的奴隶。”
他的确是最有力的。
这样的天气,穿的如此淡薄跪在十字路口,一般人还真的扛不住。
“宋府君正在屯田,招收一切流民,你为何不去?”宋时安问道。
“我去问了,不给钱。”
“给钱?”三狗不解,“屯田给你吃的,给你住,怎么还可伸手要钱?”
“我不要钱,但我老母的坟要钱。”他直接道。
安葬老人的确是费钱。
在古代,人们会将很多的钱用在死后。
就连一向节俭的皇帝,也会把自己的墓地修的很好。
对于这人而言,无非就是老娘受了一辈子的苦,想死后住的好一些。
宋时安下了马,走到他的面前,三狗也赶紧跟了过去,做好护卫。
“你知道怎么为奴吗?”宋时安问。
“大人只需要给我一口吃的,便可以像牲口一样的使唤我。”他瞪着宋时安,强硬的自我推销道,“我比牲口,更有用。”
天寒,雪落。
他浑身的肌肉,已经有些僵硬。
但身后裹着老娘的席子,却只是积了浅浅一层雪,还是在二人交谈这时落下的。
他没让自己老娘受冻。
“给他钱去买棺材,去刻碑,做孝服。”宋时安道,“再给他发这一个冬季的粮。”
“……”壮汉果决的接下粮和钱,并看向他,“大人,我就是你的奴隶了。”
“不,你是你自己。”
“……”壮汉傻眼,“大人想杀谁?”
“谁也不杀,也不需要奴隶,葬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