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楚霸王,被围垓下 第59节

  经历了垓下一战,眼下的项昌在汉营包括刘邦在内的高层将领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已比之项羽也不遑多让了。黄极忠能够斩杀他,的确大功一件,受封重侯,毋庸置疑。

  不得不说项昌的难缠,大出乎叔孙通意料,明明他与黄极忠配合密切,筹谋万全,全力以赴,却愣是拿不下这小子。拿不下这小子也就罢了,还被他屡屡另辟蹊径,反过来给狠狠反捅一刀。这小子手段冷酷凶狠,动若雷霆,毫不容情,看看黄极忠,堂堂大将军之尊,先被灭满门,后死好大儿,其悲惨程度,连叔孙通这皮厚心黑的老鳄鱼看了都流泪。

  对比黄极忠的凄惨,叔孙通不免暗暗庆幸自己多年养成的“保命为要、任务其次”的人生信条是何等的英明。比如此番,他一直窜弄撩拨黄极忠冲在前头,自己托在他庞大身躯的庇护下,一边出谋划策,查漏补缺,却又龟缩成一团,头也不冒。黄极忠死了满门,他没有掉一根毫毛,而今即将成功斩杀这小贼,功劳又少不了他一分,简直不要太完美。

  之所以这般小心,叔孙通也是心下清楚,他像一条潜伏暗处的毒蛇般在算计项昌,项昌又何尝不想杀他而后快?甚至就怕比杀黄极忠还要强烈。

  “小贼,你也是一个人物,只可惜生不逢时。你是败在大势、败在除了个人武勇再一无所长的老爹身上,非你之罪。但凡你老爹争点儿气,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因此你要恨,就恨你的老爹去吧。”看着在骑军围困中依旧势头矫猛冲杀的项昌,叔孙通摇头装模作样暗暗叹息。

  凭借黄极忠的给力,算是成功诱项昌上钩,军师交待的任务眼看不辱使命顺利完成,叔孙通心情一时间大好。

  “刚才这小贼明明可以逃走,为何又扭身一头扎进骑兵重围中来?大人,这其中会不会有诈?”罗甸似乎被项昌给打出了心理阴影,艰难咳嗽着,策骑来到黄极忠身旁,皱眉动问道。

  黄极忠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里来得那么多‘诈’,这小贼不过与他老爹一样的毛病,自恃武勇,肆意妄为而已。而他比项羽更不如的是,毫无枭雄气概,不舍得舍弃兵士独自逃遁。且待再消耗他一个时候,我引领家族甲士亲自上前将之斩杀,为满门老小、为我的黄霸儿,报仇雪恨。桀桀桀,项羽号称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儿子被我黄极忠亲斩于此,不知他得知后会作何想?”

  叔孙通与罗甸等闻言,忙堆起满脸笑容,齐齐再次称颂不已。

  而称颂了一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收住了口,扭头疑惑的向着东方张望起来。

  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怪异动静传来。

  下一刻,包括黄极忠在内所有人脸色齐变,

  就见明亮的晨曦中,辽阔的原野上,擂鼓般密集沉闷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并且飞快由远而近。

  而紧接着,一支足足千骑之多的骑兵队伍,撞破清晨的迷蒙,宛如一条潮线般席地狂卷而来。

  特别冲在最前的两名骑兵,手中两面玄青色绣金大旗在晨风中展得笔直,旗面上硕大的“楚”“项”字无比鲜明。

  黄极忠心头一沉,瞬间明白过来,刚才还真被罗甸一屁给崩对了,这小贼刚才之所以不逃,翻身又一头扎回来,不是跟他爹一样自恃武勇,而是根本就是怕自己逃了,以身作饵将自己给牢牢拴在这儿。

  ——将自己拴在这儿为的什么?

  自然就是给这支骑兵赶来创造充裕时间,便于将自己给一举击溃,甚至全歼!

  由此可知自己想要斩杀这小子,这小子也是一直图谋甚大,找寻机会企图毕攻于一役,将自己给一举解决掉。

  这支骑兵显然就是保护项昌前来出使的护卫骑兵了,只以为这支骑兵是隐藏在城内大柱国伯丕府邸,而今看来显然是一直潜藏在城东伯丕的庄园,城内伯丕府邸就是一个空壳,与对外表现出的一模一样,内中空无一人。

  瞬息间想明白了这一切的黄极忠,情知自己出城截杀这小贼,又坠入了他的算计,甚至就怕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

  “大人,赶紧撤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没错,大将军,回头从北军中调动足够的兵力,再来一举灭掉这小子,且让他再活两天。”

  罗甸与叔孙通同时出声急道。

  项昌仅仅带领三十骑兵,北军数千骑兵军阵就阻拦不住,被杀了几个进出,而今飞扑过来的这一千骑军,看上去与那三十精骑一般无二的凶神恶煞,气焰凌厉,无论罗甸还是叔孙通都心头发虚,那怕己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也禁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放肆!大丈夫披坚执锐,赳赳战阵,焉能不战而退?”黄极忠勃然作色,“罗甸,你带领两千骑兵将这支骑兵给挡住,我亲率家族黑巾甲士骑兵冲击项昌小儿,只要你能挡住片刻,我就足以将之斩杀。是非成败在此一举,速去!”

  罗甸吃了酸枣般一咧嘴,然而军令如山,不得推诿,只得振作精神,纵马驰骋,大声呼喝,召集两千骑兵脱离阵线,向着飞速冲来的一千大楚精骑迎去。

  “稷嗣君且在此安坐,看我如何将这小儿,一举斩杀。”黄极忠对叔孙通傲然道。

  叔孙通以手抚须,“哈哈”大笑,气度豪迈:“大将军亲自冲锋,必然马到功成,老夫就在此坐看大将军建功立业,彪炳史册。”

  待黄极忠引着六百家族黑巾甲士骑兵,气势汹汹对着项昌冲杀过去,叔孙通二话不说,急急招呼着十几名弟子与几十名护卫骑兵,闷不做声向着江陵城飞逃而去。

  君子不利于围墙之下,项昌这小贼这等凶残,叔孙通这人老成精的老贼可不会脑子锈僵了,呆立在这儿陪他玩什么“坐观斩将”的把戏,先逃远了,将老命放置在安全的地方是正经。至于黄极忠能够斩杀项昌,固然是好,斩杀不了,或者反过来被项昌所斩,那都是他们的事儿,起码自己老命无碍。

  黄极忠所想没错,他在无时不刻想着灭掉项昌,项昌又何尝不想着如何将他给一举覆灭?

  无论是灭他满门,还是牵引着他屠灭大司马樗里错满门,那怕而今他自我感觉是反起道而行之跳出江陵城这个窠臼转而突袭伯丕庄园,都在项昌算计之中。

  自江陵城至伯丕庄园,这一路上项昌提前安排了不少探骑,将黄极忠自觉隐蔽的行动探查了个底掉。

  就在黄极忠引骑军暗藏此地,设下埋伏,企图伏击项昌时,探骑已快马加鞭赶往二十余里外的伯丕庄园,将情报禀报给了在庄园养精蓄锐的大楚精骑,从而有了眼下大楚精骑无比立时赶来救援的这一幕。

  在北军骑兵军阵中不住冲杀的项昌,听闻东方传来的震天的喊杀声与震地的马蹄声,精神大振,回头大喝道:“众将士,援兵到了,坚持住。”

  他麾下的三十精骑倒也罢了,孟夏率领的三百骑兵,而今已然折损近半,堪堪抵达承受的极限。

  实则这三百城门卫骑兵,包括孟夏这位校尉在内,对自己居然能与堪称王国战力最强的北军骑兵对战至今竟然没有崩溃,并且还打的有来有往,虎虎生风,都大感奇怪。

  ——自己这等看守城门的弱军,什么时候也有这等强大的战力、这等强韧的潜力?

  期间自然不知多少次坚持不下去,然而抬头看着冲锋最前的那骁勇年轻、勇猛无俦的身形,不觉就又充满了气力,硬着头皮死死跟在后面。

  而今听闻援兵已到,再见罗甸引大部分骑兵脱离阵线,匆匆前去迎击,一个个精神大振,挥舞兵刃发出一阵阵欢呼,战力陡然再次暴增,反过来将挡在身前的北军骑兵给杀得不断后退。

  项昌见黄极忠带数百剽悍强壮的骑兵,气势汹汹,猛扑过来,立时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却是正中他的下怀,大戟一横,回头一声大喝发出:“男子汉大丈夫战死疆场,死得其所!是成龙还是成虫,在此一举!将士们,跟我冲!”说着一催大黑马,一马当先,对着黄极忠径直迎去。

  三十精骑此时也折损了近半,却悍然不惧,“嗷嗷”怪叫着,挥舞兵刃,催动坐骑,紧紧跟随项昌身后。

  孟夏也是双眼骇人光芒爆射,厉声吼叫:“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而,有何惧哉?兵士们,斩杀黄老贼,此战将大获全胜,杀啊!”说着也打马狂冲。

  剩余的骑兵情知到了最后关头,一个个奋起残余精力,紧随其后,闷头全力冲杀。

  见项昌身后的骑兵小队明明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却依旧毫不退缩,跟随项昌悍不畏死迎着自己这支骑军对冲过来,黄极忠一时间再次被惊怒交集的情绪给攫取住了。

  “大楚骑兵都是这般强悍吗?刘邦老儿真个能将之战胜吗?”这一瞬间,黄极忠忽然思绪怪异飘飞起来,脱离了眼下的战场,莫名其妙的为刘邦老儿担忧起来。

  就在黄极忠思绪胡乱飘飞之际,麾下的六百家族黑巾甲士骑兵与项昌带领的这支久战疲弊骑兵,轰然冲杀在了一起。

  再次出乎黄极忠意料的一幕发生了,项昌身后的这支骑兵小队明明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并且久战疲敝,并且底子不过是城门卫那些不堪一击的软弱杂兵,而今与他家族六百私军精骑对冲,竟然打了个旗鼓相当,陷入了纠缠的混战,根本做不到将之一举击溃。

  “项昌小儿,可敢与我一战?”黄极忠真个急了,张扬大矛,对着项昌一声大吼。

  “固所愿耳。”项昌长笑着,催马上前,一戟凌空横挑,划出一条雪亮刺眼弧线,对着黄极忠兜头狠狠搠去。

  戟、矛相交,两人都是手臂一颤。

  项昌瞬间感应到,这老贼武勇不在败于他之手的孔熙之下。当日自己尚且要弱孔熙一筹,但那毕竟是当日了,而今自己已非昔日阿蒙了。

  当下项昌奋起勇力,手中大戟挥舞的如同飞雪普洒、梨花凌落,短短一口气工夫,接连不断向着黄极忠足足砸劈出了七八戟。

  黄极忠大骇,这小贼冲杀了半天,怎么而今还是这等生猛,丝毫不见颓势?西楚霸王的种儿就这么强横吗?而他明明感觉自己与这小贼旗鼓相当,在他大戟纵横交错的狂劈砸击下,就是束手束脚,完全处落下风,根本难有反击之力。

  黄极忠心头一阵绝望生出,自己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怎么就拿不下这小子?莫非大楚还真是天命不绝?

  不得不说,老贼不愧是久经战阵,面对项昌这等狂风暴雨般的暴击,一根长矛依旧施展的无比紧密,丝毫不乱,让项昌迟迟突破不了。

  这时后方一阵阵沉闷至极的骑兵对冲的特有闷响不断传来,夹杂着兵士凄厉高亢的惨嚎,震人心魄。而不多久,又听大楚精骑不断厉叫发出:“投降不杀!速速下马!”

  黄极忠仓皇回头一看,心头一沉,发觉罗甸率领的两千骑兵已经溃不成军,满荒遍野野猪般乱窜,被那千骑大楚精骑肆意追赶、屠戮。

  这才多久,居然就败了?而自己六百家族精锐黑巾甲士骑兵,还没有将这支精疲力尽的残军给打垮呢。

  黄极忠终于清醒过来,情知自己此番与项昌的交手再次彻底败了,毫不迟疑,虚晃一矛,拨转马头就逃。

  而他的家族黑巾甲士骑兵立即围了上来,重重保护着他,向着西北方北军大营冲去。

  项昌大战至今,也是颇为疲乏,加上身旁三十精骑折损惨重,筋疲力尽,虽然心头大为不甘,委实无力追击,只得恨恨而止。

第119章 不以为意

  “父王、父王……”共尉的第三子共殷,一名长有一对朝天鼻孔、满脸横肉的十一二岁男孩,穿戴着小号王服,挪动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冲进了临江王共尉富丽奢华的宫殿,一边凶霸霸的大声呼喝着。

  宫殿内,在十几名佞臣近侍的逢迎吹捧下,喜好享乐的共尉将身躯埋在软绵绵的白熊皮软榻上,一边看着美艳的姬女歌舞,一边痛饮着美酒。

  小男孩冲进了殿内,殿中轻纱飘飞,玉腿横陈,曼妙而柔润的娇躯不时变幻出各色勾人心魂的姿势,阻挡住了他的视线,阻拦住了他的脚步,让他迟迟到不了父王身旁。

  “滚开、滚开……”小男孩大怒,连声尖叫,伸手自威武站立殿宇两侧的护卫手中,抢夺过一根大矛,一阵乱扫乱敲乱捅,将一干歌舞姬女惊得尖叫连连,连滚带爬四下飞逃,乱做一团。有的逃不及,不免被刺伤,立时鲜血淋漓。

  看到这一幕,小男孩以手叉腰,“哈哈哈”发出一阵快活大笑。

  听闻有熟悉的声音呼喊自己父王,共尉停住酒樽,翘首一看,见是自己第三子共殷挥舞大矛,正大闹宫殿。面对他这等堪称暴虐的行径,共尉不以为意,“呵呵”而笑,挥手让他近前。

  “父王,伯丕老师说,他家庄园周围很多白狐狸,我要去猎杀白狐狸。”共殷将大矛往地面上“叮当”一扔,跑到共尉身旁,腆着小肚皮大声道。

  共尉伸手抚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抬头又一看,果真见肥胖富态的大柱国伯丕,冠冕齐整,袖着双手,含着笑悠悠然也跟着走了进殿来。

  “王上,近来殷公子识得不少字,学习很是辛苦,为了奖赏他,老臣答允带他去猎狐。而骑马打猎,也能壮实壮实殷公子的筋骨。”面对共尉的询问,伯丕躬身奏报道。

  对此共尉自然没有不允之理,“呵呵”笑道:“大柱国勤劳王事,又给寡人教导的好儿子,甚为辛苦,且赐珍珠一斛、锦缎二十匹。”

  伯丕一脸感激的拜谢后,拉着共殷小手退出殿去。

  看着一高一矮同样圆滚滚身躯的两人远去的身影,中涓武信眼角一抹儿不屑掠过。

  除了共殷,共尉还有共敛、共炎两个儿子,分别已经十六岁、十四岁,并且都极为精明。朝堂上任谁都看得出,下一任的临江王只能自这两位王子中诞生,因此暗中都分别在这两位王子身上压注。

  让武信不解的是,作为临江王国三驾马车之一、位高权重的大柱国伯丕,不知发什么神经,舍弃两名年长而精明、最有可能继位的王子不选,而是选了这蠢笨暴虐的三公子,并且收他做了弟子。

  “看来伯家的富贵,在这一代也就到头了。”武信暗暗如此冷嗤着。

  处理了这件突然冒出来的小插曲,共尉心情大好,刚要召集乐师、舞姬接着奏乐接着舞,忽然殿门外一声悠长而嘹亮的嚎叫声传来:

  “王上、王上啊,你可要给我报仇,我满门老小死得惨啊、啊、啊——”

  这嚎叫声宛如杜娟啼血,宛如夜枭长唳,凄厉又怨毒,哀怨又悲惨,慑人心魂,仅仅让人听着,就禁不住毛骨悚然。

  闻听此声,共尉这位临江王“腾”的坐直了身躯,喉头发紧,头皮发麻,一点儿歌舞宴饮享乐的心情也没有了。

  “这又是谁……”共尉语调气急败坏,不等说完,全身缟素的大司马樗里错,戴着高高的孝子帽,拖着一根长长的哭丧棒,连哭带嚎,眼泪鼻涕齐下,进殿而来,却是将他涌到了嗓子眼的怒斥声给一举堵了回去。

  “大司马,你、你这是在闹什么?”一见樗里错模样,共尉吃了一惊,连忙自软榻上跃身下来,挥手将大殿内所有人等统统赶走,仅仅留下中涓武信,走到樗里错身前扶起他皱眉道。

  待问清楚原因,共尉更惊,想不到短短一日不见,自己这位心腹重臣竟然也遭遇这等巨大变故,也死了全家,——自己临江王国风水不好吗?重臣死起全家停不下了?

  “大将军黄极忠灭了你满门?这、这怎么可能?——你可有证据?”共尉皱眉道。

  “那老贼是灭人满门的祖师、诛人九族的惯犯,处心积虑灭我全家,又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樗里错大司马昨夜浑浑噩噩回到府邸,看着满府惨死的老小,一声惨嚎,当场昏厥过去。幸而跟随身旁的一干残存的护卫,忙将他救得苏醒,然后自发收拾尸身,购买棺椁收敛,清扫府邸,一直忙碌到上午。

  一切收拾了个差不多,樗里错立即穿戴一身重孝,迫不及待进宫来拜见共尉。在他看来,他是奉共尉王命去见项昌,却吃了这无妄之灾,作为王上的共尉,肯定会站在他一方,第一时间下令诛杀黄极忠,为他报仇雪恨。而今听闻共尉这句“可有证据”的询问,他神色一呆,胸口愤懑上涌,差点没有一口血喷出来。

  “嘶,要是没有证据,此事就要从长计议,毕竟要是大将军拒不承认,说是你诬陷他呢?”共尉揉着眉心,暗松口气,表面上一张白圆的大胖脸却满是为难。

  “凭据?对于我们这等人来说,还需要凭据?”樗里错双拳捏紧,黄豆小眼充血泛红,鼓得溜圆,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要证据也有,只要攻破黄极忠府邸,抓住他的亲卫家将,严刑拷打,保证会找到证据。”

  “黄极忠身为王国大将军,那能那等粗暴以待。况且咱们临江王国,一切是讲律法的。”共尉怫然不悦,上前拉着樗里错的双手,语重心长劝慰道,“寡人知道大司马全家遭遇此难,心头悲痛,急于报仇。但报仇是要从长计议,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同样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是?万一凶手不是大将军,咱们将他给错怪,铸成大错,到时又将如何挽回?因此大司马且耐心等待,寡人保证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听樗里错言辞凿凿,信誓旦旦,共尉实则已信了十分,此事就是大将军黄极忠所为。

  他不认为是自己一开始面对黄极忠被灭满门时,采取了和稀泥的糊弄态度,让心头仇恨滔天的黄极忠失控,才导致而今樗里错跟着死了满门,反而对于黄极忠肆意妄为胆敢灭王国重臣满门的行径恼恨莫名。

  然而与他当日不敢与项昌翻脸,坚定不移站位黄极忠时一般无二,眼下黄极忠手握重兵,他同样不敢选择与之翻脸,站位樗里错,因而对于此事他的态度及如何处理,自也就不言而喻。

  樗里错直愣愣看着共尉,看着自己的这位好王上,心头的悲愤无以复加:好啊,你这惯给人交待的伎俩,还是我教的呢,而今用到我头上了是吧?

  这一刻,樗里错发现在这位临江王的心目中,自己这位大司马名义上是他的心腹,实则与黄极忠等没有什么两样。这位临江王唯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唯一所在乎的事儿,只有保住他的权势,其余所有人都是属于可以随时舍掉的棋子,并无丝毫感情可言。

  而最关键的是,自己不如黄极忠的是,没有掀棋盘与他硬杠的能力。

  这时中尉徐僚派遣一名舍人匆匆进宫,跪地对共尉禀报,昨夜大将军黄极忠私自调动三千北军骑兵,与项昌的大楚使者团护卫精骑在城东荒野大战,企图将之一举歼灭,却不料遭遇惨败。

  樗里错一听,色泽黯淡的小眼再次充满亮光,沮丧的神情再次充满了希冀,抬起头看向了共尉。

  夜间没有王命而私自调动军队,特别还调动三千之众,这简直等同于谋反;特别还又遭遇大败丧师辱国,这等罪上加罪,简直罪不可赦。

  果真,共尉面容阴沉,神色愠怒,重重一拂袖,翻身坐回了软榻,显然黄极忠这等目无尊上的做派真正触怒到了他。

  待坐回软榻后,共尉面色又神奇的慢慢恢复了平静,在樗里错眼巴巴的眼神中,抚摸着下巴,动问道:“大将军现在何处?”

  当得知黄极忠昨夜大败后,没有返回府邸,而是进入了北军大营至今未出,共尉脸色彻底冷静了下来,沉吟半响道:“大将军死了满门,昨夜又折了儿子,心头伤痛,在军营中散散心,也是好的。”

  听了这话,樗里错眼珠子差点没有掉出来:这他母的是人话吗?眼下还有一个死了全家的呢,也正心头伤痛呢,你怎么不说?你眼瞎啊?

  知共尉是为了临江王国稳定的大好局面,不得已对黄极忠做出安抚,但眼看着自己成为了那个安抚的代价,全家人眼看着要白死,樗里错心下无尽冰寒滋生,看共尉的眼神,变得无比冷漠、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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