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快乐。”
这区区退后一步的微动作,却深深地印在了女学生的心上。
是我教的学生,我又怎能不知你是女儿身?
这一退,是尊重,是发乎情,止乎礼。不逾矩,却有情。
女学生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吸了吸鼻子,也退后半步。
学着男子的模样,对着于谦深深地弯下腰,长作一揖。
“多谢……先生!”
风吹过格物书院的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
木正居看着这一幕,欣慰的点点头。
那一退,将中华的含蓄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是中华人的含蓄,也是华夏文明里最动人的温良。
“好……好啊……”
“廷益……你做得比我好……”
“你不仅学会了我的术,更守住了华夏的道。”
“这格物之学,交给你……老夫……放心了。”
可就在这时,天幕无声。
只有几行漆黑的大字,显现在所有人的视网膜上。
【盛极必衰,月满则亏。】
【如果说,木正居与朱玖联手将大明推向了那个令诸神都为之颤抖的巅峰。】
【那么,一场名为“木圣寺之战”的浩劫,便亲手敲响了这个伟大帝国的丧钟。】
【利益集团的反扑,皇权的猜忌,边疆军阀的做大。所有的矛盾在积压了数百年后,终于在一个名为“木圣寺”的地方,彻底引爆。】
【木圣寺之战,持续了数日。】
【大明帝国的工业底子,在这三年里被打空了。】
【最精锐的工匠死在了制造杀人武器的流水线上,最优秀的将领死在了同窗好友的枪口下。】
【此战过后,火龙驹番号撤销,大明军队十不存一。】
【辉煌了六个世纪的日不落帝国,就此,剩下一轮凄凉的余晖。】
【但有些东西,即使是在最黑暗的角落里,依然在顽强地生长。】
【大明历601年。】
【也就是木圣寺之战爆发后的第五十个年头。】
【北美洲。】
风沙漫天,枯草连天。
一支全副武装的车队,正艰难地行驶在荒芜的土路上。
那是“校长”麾下的先头部队。
他们穿着笔挺的军装,拿着半自动步枪,甚至还有几辆吉普车。
领头的军官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眉头紧皱。
“长官,前面没路了。”
副官从吉普车上跳下来,指着前方一片被风沙掩埋的废墟。
“地图上显示,这里应该是大明设立的‘北美都护府’旧址。”
“五十年前,大明内战,调走了这里所有的精锐。”
“按理说,这里早就应该是一片死地了。”
那位长官摘下墨镜,看着那片废墟。
在漫天黄沙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孤零零的要塞,顽强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城墙斑驳,满是弹孔和刀痕,像是被野兽啃噬过一般。
但那城头上。
有一根旗杆。
虽然已经歪斜,虽然上面光秃秃的,只剩下几缕布条在风中哀鸣。
但它依然立着。
“过去看看。”
长官一挥手,车队轰鸣,向着那座死寂的要塞驶去。
越靠近,众人越觉得心惊。
要塞周围的土地,颜色不对。
那是被血浸泡透了,又经过几十年的风干,才会形成的颜色。
而在要塞的壕沟里,密密麻麻,全是白骨。
有人的,有马的。
成千上万。
层层叠叠。
“长官!有人!”
一名尖兵突然大喊,枪口瞬间抬起,对准了要塞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所有的士兵立刻下车,依托车辆寻找掩体,拉动枪栓的声音响成一片。
在那黑洞洞的城门口。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太老了,老得就像这戈壁滩上的一截枯木。
头发全白,乱蓬蓬地披散在肩头。
身上的军装早已变成了布条,只能勉强遮体,但依稀能辨认出,那是大明老版的制式鸳鸯战袄改版。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个老人的手里端着一杆枪。
一杆早就应该进博物馆的、甚至连膛线都快磨平了的“木式三型”栓动步枪。
枪身上缠满了麻布,枪托是用木头重新削的。
但在这一刻,老人端起枪,那浑浊的眼神锁定在车队身上。
“站……住。”
“大明……军事禁区。”
“擅闯者……杀。”
简单的几个字。
却让在场上百名手持自动武器的精锐士兵齐齐后退。
没人敢笑。
因为在这个老人的身后,在那破败的城门洞里。又走出来了两个人。
同样是白发苍苍,同样是衣衫褴褛。
一个少了一条胳膊,袖管空荡荡的随风飘荡。
一个瞎了一只眼,眼眶深陷,只有黑洞洞的窟窿。
他们互相搀扶着,手里拿着生锈的马刀,腰间挂着几颗自制的土手榴弹。
三人摆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三三制”防御队形。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也是这五十年来,他们赖以生存、杀敌无数的本能。
【木圣寺之战前夕,北美都护府接令,抽调所有青壮年回国参战。】
【留守此地的,只有一千二百名因伤、因残、因老而退役的火龙驹后勤辅兵。】
【他们最大的六十岁,最小的也有三十余岁。】
【上级临走前告诉他们:守好家,等我们回来。】
【这一等。】
【就是五十年。】
第184章美荒漠的亡灵,大明最后的火龙驹
【五十年间,没有一粒粮食运来,没有一颗子弹补充。】
【周边的列强觊觎,土匪围攻,土著骚扰。】
【那一千二百名老兵,就这样,用那几杆破枪,用那几把卷了刃的马刀,在这异国他乡,硬生生守了半个世纪!】
【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
【独抗五十载,怎敢忘大明。】
......
风沙如刀,割在人脸上生疼。
北美荒原,车队引擎还在轰鸣,但下来的士兵们,却都僵硬在了原地。
一边是朝气蓬勃的“新军”,一边是行将就木的“旧鬼”。
领头的长官摘下墨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掏出一块出发前,他认为不可能用得上的铜牌。
铜牌并不光亮,但那正中央,却有一个隶书雕刻的“明”字。
对面,那个佝偻着背、端着枪的老兵在看到这个字的瞬间。
“哐当。”
那把破枪掉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老人家。”
军官上前一步,双手捧着那块腰牌,“我们……是大陆来的。”
老人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手黑得像炭,指甲缝里全是洗不净的沙土。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腰牌,粗糙的指腹顺着那个“明”字的笔画,一点一点地摩挲。
横、竖、撇、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