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奉旨查抄木府,入得府门,见家徒四壁,见那满屋欠条。”
“他虽是阉人,却也知羞耻二字。感念木公一生清廉,为国操劳,而自己却奉命行此污蔑之事。”
邝埜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对着大殿穹顶遥遥一拱。
“曹公公羞愧难当,自觉无颜苟活于世,更无颜面对大明列祖列宗!于是,他趁身旁锦衣卫不备,夺过一把绣春刀,横刀自刎,血溅五步!”
“此乃......以死明志!”
“噗——”
站在后排的一众言官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朱祁镇愣住了。
他看着邝埜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频频点头表示“正是如此”的其他三位尚书。
“羞愧?自刎?”
朱祁镇气极反笑,从龙椅上猛地站起,拔出腰间天子剑,狠狠砍在御案一角。
“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
“曹吉祥是什么人朕不知道吗?!那就是条贪生怕死的狗!他会羞愧?!他会自杀?!”
“你们这是欺君!是谋逆!是要造反!”
“来人!把他们都给朕拿下!”
大殿外,御林军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朱祁镇握着剑的手僵在半空,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看到了。
站在最前面的于谦,还有那几位尚书,手几乎同时伸进了宽大的官袍袖子里。
那是摸东西的动作。
动作整齐划一,熟练得让人心疼。
“陛下。”
邝埜上前一步,官靴踩在大殿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曹吉祥究竟是死于左脚迈门,还是死于羞愧自刎,亦或是死于……物理宫寒。”
老尚书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天子。
“这重要吗?”
朱祁镇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那微微鼓起的袖袍,那股刚刚升起的帝王之怒,瞬间瘪了下去。
“不……不重要。”
朱祁镇颓然坐回龙椅,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依爱卿之见……当如何?”
“曹吉祥忠烈可嘉。”
于谦此时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是以死明志,当厚葬,不予追究其办事不力之罪。”
“至于木府……”
于谦还没说完,天空中那巨大的光幕,再次亮起。
原本还在看戏的各朝皇帝,此刻也收敛了神色。
【公元1475年初。】
【大明帝国首辅木正居,死后被抄家。】
【这也是大明历史上,唯一一次针对当朝首辅的抄家行动。】
【结果如下。】
天幕之上,画面流转。
一个破旧的红木箱子,被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缓缓倾倒在奉天殿的金砖之上。
哗啦——
没有金银落地的脆响。
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如雪片般的白纸,在大殿内飘散,有的落在了朱祁镇的脚边,有的飘到了于谦的肩头。
【得白银一十三两,旧衣数件,玉笛一支。】
【以及……】
【当票二百零八张。】
朱祁镇看不到天幕,他弯下腰,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一张飘落在脚边的纸条。
那是一张泛黄的当票。
上面盖着“永安当”的大红印章,字迹清晰可辨。
当物:宣德帝御赐和田玉如意一柄。
朱祁镇记得小时候,他曾坐在父皇膝头,玩过那柄如意。父皇说,那是赐给太傅的,是国之重器。
却没想到,“这……这……”
【总计折合欠款:纹银七百五十五万八千两。】
【这是一个掌管了日不落帝国六十年财政、权倾天下的首辅,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遗产。】
七百五十五万两。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即便是大明国库最充盈的时候,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这些钱,全都被那个老头子,通过个人的名义,背在了自己身上,填进了大明这个无底洞里。
【他给大明,留下了一个相对制衡的朝堂。】
【更给历史,留下了一个在君主专制时期,永远无法被超越的背影。】
画面一转。
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卷在天幕铺开。
左侧,是巍峨庄严的紫禁城,红墙黄瓦,金碧辉煌,那是权力的巅峰。
右侧,是一座破败漏风的小院,青砖灰瓦,甚至连院墙都塌了一角的府邸。
【有人说,大明有两座紫禁城。】
【一座在宫里,住着皇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与威严。】
【一座在木府,住着良心,代表着这个新生帝国最后的底线与脊梁。】
第199章苏轼:弟弟...菜菜...捞捞
天幕画面定格在那张黑白的水墨画上。
画中,木正居背手而立,身后是滔滔江水,面前是万丈红尘。
他的背影并不高大,但在那一刻,所有的山川河流,似乎都在他的脚下。
【但这,仅仅是开始。】
【木正居的死,像是一道分水岭。】
【在他之前,大明的首辅,不再是帝国的掌舵者,却是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相权巅峰。】
【在他之后,大明的首辅,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做到“一人即国家”,乃至“相对公正”。】
【史称:流水的皇帝,铁打的首辅。】
【这句话,通常用来形容文官集团势力的庞大,甚至是对皇权的某种讽刺。】
【但在大明,在那个特殊的六十年里,这句话有了新的、且唯一的含义。】
【大明的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
【从永乐到洪熙,从宣德到正统。】
【有的英明神武,有的宽厚仁爱,有的……甚至稍显荒唐。】
【但只要那个老头子还坐在内阁的那把椅子上,只要那个“木”字大旗还插在大明的国门上。】
【这个国家,就不会乱。这艘巨轮,就不会偏航。】
【大明的首辅可以有无数个。】
【但能被称为“帝国首辅”的,唯木正居一人已。】
【前无古人。】
【后,亦无来者。】
各朝位面,帝王们看着这一幕,神色各异。
汉武帝刘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长叹一声:“一人即国家……朕若有此臣,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惧。”
嬴政站在栏杆前,久久无语,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天人。”
而永乐位面,朱棣却笑得像个孩子。
“嘿!帝国首辅!这名号霸气!”
他拍着大腿,指着天幕对身边的朱高炽炫耀道:“看见没?那是咱选的人!咱老朱家的眼光,那就是好!”
然而,天幕的镜头跨越时空的长河,降临到了一个文风鼎盛、却又风雨飘摇的时代。
北宋。
黄州,临皋亭。
江风习习,芦苇荡漾。
一个戴着斗笠、穿着粗布长衫的中年胖子,正蹲在简陋的灶台前,手里拿着一把破蒲扇,呼哧呼哧地扇着火。
锅里,那切成方块的五花肉,正在酱红色的汤汁里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
苏轼哼着小曲儿,吞了口口水。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哪怕是被贬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怕兜里比脸还干净,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嘴。
“好了!出锅!”
他兴奋地揭开锅盖,盛了一大碗红烧肉,又倒了一杯浑浊的村酒。
“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