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夹起一块肉,刚要送进嘴里。
天幕亮了。
那个关于“七百五十五万两欠债”和“十三两遗产”的故事,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帘。
苏轼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块晶莹剔透、肥而不腻的红烧肉,此时却显得有些沉重。
他看着那个只有十三两银子的首辅家。
再看看自己碗里这堆“奢侈”的肉。
“啪嗒。”
筷子掉在了桌上。
“唉……”
一声长叹,道尽了多少心酸与敬意。
“世人皆求功名利禄,唯此公,求的是万世太平。”
“为了让百姓碗里有肉,他自己碗里却只有糠。”
苏轼红了眼眶,他想起了自己。
自己这一生虽也想为民请命,却屡遭贬谪,颠沛流离。
可比起那位木公,自己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苏轼将杯中酒洒在地上,“木公啊木公,你这一生,虽无万贯家财,但这‘清白’二字,便是这世间最贵的珍宝。”
敬完酒,苏轼重新坐了下来。
那碗肉,他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他铺开宣纸,研好墨,提起笔。
心里千言万语,化作了对远方亲人的思念。
那位木公虽然伟大,但他太苦了。
苏轼觉得自己做不到那么伟大,他现在只想活着,只想找个人倾诉。
【子由(苏辙)吾弟亲启:】
【兄在黄州,一切安好。】
【今日炖了肉,甚美。虽不及京师樊楼之味,却也别有一番野趣。】
【偶见天幕,感怀木公正居之高义,涕泗横流,不能自已。】
【想那木公,位极人臣,却家徒四壁。兄虽不才,然于这黄州之地,亦能垦荒种地,自给自足,不敢与木公相比,却也心向往之。】
写到这里,苏轼的笔顿了顿。
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米缸。
刚才那碗肉,是他最后一点存货了。
那个“安好”二字,怎么看怎么心虚。
苏轼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那张文豪的脸突然垮了下来,变得有些讨好。
【那个……弟啊。】
【兄刚才那是场面话,你别当真。】
【黄州这破地方,湿气太重,兄这老寒腿又犯了。】
【还有啊,最近菜价涨得厉害,兄想吃鱼,但是没钱买。】
【你也是知道的,兄除了写诗做菜,也不会别的。这俸禄还没发,能不能……】
【咳咳,那个……稍微支援一点?】
【不多,有个几十贯就行。】
苏轼挠了挠头,觉得这么直白有点有辱斯文。
于是又加了几句。
【非是兄贪图口腹之欲,实乃为了养好身体,以待来日……那个,要是朝廷哪天想起我了,我也好有力气走回去不是?】
【还有,弟啊,你在朝中要是听到什么风声,或者又有哪位大人看我不顺眼了……】
【一定要记得捞我一把啊!】
【一定要捞啊!】
【兄这半辈子,不是在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这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切记,切记!】
【弟,菜菜,捞捞。】
【兄:轼,顿首。】
第200章死亡的定义
苏轼手里的笔还在滴墨,那滴墨水顺着“打钱”两个字慢慢晕开。
他僵硬地抬起脖子,便瞧见天幕上那个巨大的特写镜头,正怼在他那张刚写好的信纸上。
【弟,菜菜,捞捞。】
这一行小字被放大了无数倍,悬挂在历朝历代的头顶上。
甚至连那个墨渍未干的“捞”字,最后一笔的颤抖都清晰可见。
“……”
苏轼眨了眨眼。
他又眨了眨眼。
如果是梦,这也太真实了点;如果是真的,那这还不如是个噩梦。
“我的一世英名……毁了!”
苏轼两眼一黑,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墨汁溅了一脸。
这下不用等弟弟苏辙捞了。
他感觉自己可以直接把自己捞进黄河里洗一洗,看看能不能洗掉这层名为“文豪包袱”的皮。
此时此刻。
大宋位面,汴京。
苏辙正坐在书房里,看着天幕上的画面,手里端着的茶杯都在抖。
旁边的小厮小心翼翼地问:“老爷,那是……大老爷的字?”
苏辙深吸一口气,猛地用袖子捂住脸。
“不,你看错了。”
“那不是我哥,我不认识他。”
“我哥是文坛领袖,是苏仙,怎么可能是这个为了几十贯钱就在信里卖萌的胖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苏辙的眼眶却红了。
那个从小带着他玩,才华横溢却一生坎坷的哥哥,在黄州那个穷乡僻壤,连顿肉都吃得如此精打细算。
“来人!”
苏辙放下袖子,“去账房,支……支五百贯。”
“给黄州寄过去。”
“告诉他,别省着,想吃鱼就吃,想吃肉就吃!”
……
大汉位面,长乐宫。
“哈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
刘邦毫无形象地箕坐在御阶上,手里抓着一只肥硕的狗腿,一边啃得满嘴流油,一边指着天幕笑得前仰后合。
“这后生,对乃公的胃口!”
“什么文人风骨,什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全是狗屁!”
刘邦随手把骨头扔给底下的樊哙,抹了一把嘴上的油。
“没钱就是没钱,饿了就是饿了!”
“跟自家亲弟弟要钱,寒碜吗?不寒碜!”
“想当年乃公落魄的时候,去大嫂家蹭饭,那也是厚着脸皮硬蹭!”
底下的萧何、张良等人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色通红。
刘邦瞥了他们一眼,“你们这群读书人,就是肠子太多,弯弯绕绕的。”
“这苏轼虽然是个后世的文人,但这股子‘真’劲儿,倒有几分咱汉家儿郎的洒脱。”
“若是生在咱大汉,乃公高低得封他个关内侯,专门负责给乃公写这种……那个叫什么来着?”
“段子!”
刘邦拍着大腿,越看那个胖乎乎的苏轼越顺眼。
“只要脸皮厚,这天下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这小子,能处!”
......
天幕之上,苏轼的社死现场并没有持续太久。
原本还在看苏轼笑话的万朝众人,笑声戛然而止。
【死亡的定义是什么?】
【对于这两字,你又了解多少?】
此话一出,秦始皇脸上的笑容凝固。
汉武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李世民原本还在和魏征斗嘴,此刻也闭上了嘴巴,神色肃穆。
从田间地头的老农,到金銮殿上的天子。
无人不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