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算了?”
“父皇尸骨未寒,老大还没登基,这天下,凭什么是老大的?”
朱高燧沉默片刻,抬起头,看着那片跪倒的军阵。
“二哥,你看看。”
“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北平一路打过来的老兵。”
“他们跟着父皇征战几十年,可现在,他们连看都不敢看木正居一眼。”
朱高燧继续说道:“二哥,你觉得自己能赢得过木正居吗?”
“父皇在的时候,木正居都能把朝堂上下玩弄于股掌。”
“现在父皇不在了,你拿什么跟他斗?”
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朱高煦头上。
他握着刀柄的手,一点点松开。
朱高燧看着他,叹了口气。
“二哥,咱们回去吧。”
“木正居不会杀咱们的,以他的本事,他要杀,早就动手了。”
朱高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半晌,他才睁开眼,翻身下马。
“走。”
他扔下这个字,转身就走。
朱高燧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出几步,朱高煦突然停下。
“老三。”
“嗯?”
“咱输了,从一开始咱们就输了。”
他没有再说话,大步离去。
身后,那跪倒的十万大军,依旧没有人敢站起来。
直到木正居转身,缓缓走回梓宫所在的马车。
哗啦——
前排士兵们这才敢站起身,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直视木正居的背影。
八百火龙驹骑士看着这一幕,全都傻了。
他们握着手中的火铳,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荒诞得像一场梦。
千夫长跳下马,快步走到木正居身边。
“木公!您……您刚才……”
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木正居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继续启程。”
“是……是!”
千夫长愣了愣,立刻转身下令。
“全军听令!护送梓宫,继续前进!”
队伍再次启动。
那些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三千营、五军营士兵,此刻全都让开了道路。
他们站在两旁,一个个低着头,目送着那八百火龙驹护送着梓宫,缓缓离去。
等到队伍走远,那些士兵才敢抬起头。
“刚才……刚才那是木老首辅?”
“是啊,就是木老。”
“我见过他,十年前,他来九边巡视,亲自给我们发抚恤金。”
“我也见过,当时我爹战死,是木公让锦衣卫把那些贪官全杀了,还把银子送到我家。”
“木公对咱们有恩啊。”
“谁说不是呢……”
士兵们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
远处,朱高煦骑在马上,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声,脸色铁青。
他猛地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朱高燧紧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天幕的画面一转,当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驶入京城时,迎接他们的,并非想象中明晃晃的刀斧手。
街道上人流如织,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可越是如此,朱高煦心中的烦躁便越是积郁。
回到王府,屁股还没坐热,宫里的旨意没到,一份来自首辅府邸的请柬,却先一步递了进来。
烫金的帖子,字迹苍劲有力。
“今夜酉时,老夫于府中备下薄酒,恭候二位王爷大驾。”
落款,木正居。
“他想干什么?”朱高燧捏着那张帖子,眉头紧锁,“这是鸿门宴?”
“鸿门宴?”朱高煦一把抢过帖子,看了一眼,随即冷笑出声,直接将帖子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他敢!”
朱高煦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一个臣子,也敢给本王设宴?他配吗!”
不过骂归骂,朱高煦还是老老实实捡起地上的纸团,默默的舒展起来。
“二哥,如今的京师,是他的天下。我们……不得不防。”
“防?”
“老三!你怕了?”他赤红着双眼,“我们手里还有兵!父皇留下的三千营和五军营,只要本王登高一呼……”
“然后呢?”朱高燧打断了他。
“然后学着漠北那样,再被他一个人,一句话,变成大型祭祀现场?”
第63章天下之大,何处不能称王?
朱高煦的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漠北雪原上那耻辱的一幕,是他心中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
数十万大军,竟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吓得集体下跪。
“二哥,他既然敢请,就说明他有恃无恐。”朱高燧将抚平的帖子放在桌上,“我们若是不去,反倒落了口实,说我们心虚抗命。”
“去!为什么不去!”朱高煦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本王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若真敢设下刀斧手,本王就先拧下他的脑袋,祭奠父皇在天之灵!”
他身上那股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悍勇之气,再度升腾。
朱高燧看着他,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酉时,首辅府邸。
朱高煦与朱高燧二人,身着便服,如约而至。
王府的亲卫被拦在了门外。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迎接他们的,只有一个躬着身子的老管家。
“二位王爷,首辅已在后花园等候多时。”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管家,穿过重重回廊。
府中静得出奇。
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甚至连护卫都比平日里少了一半。
只有秋风卷起落叶的萧瑟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响。
这诡异的寂静,比千军万马更让人心悸。
朱高煦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手心已满是冷汗。
后花园,一处凉亭。
石桌上,一壶酒,三只杯,一碟下酒菜。
一个瘦削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独自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温着酒。
正是木正居。
“二位王爷,请坐。”
他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朱高煦大马金刀地走过去,重重地在木正居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发出一声闷响。
他开门见山:“木首辅,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木正居这才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提起酒壶,为朱高煦与朱高燧面前的酒杯,各自斟满了酒。
“王爷,是个爽快人。”
他将其中一杯酒,推到朱高煦面前。
“老臣今日请二位王爷来,不为别的,只为问一个问题。”
木正居抬起眼,那双半眯着的浑浊眼眸中,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王爷想当李世民,还是想当安禄山?”
“放肆!”话音落下,朱高煦猛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