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单，蜀香居分店底商。
空旷的一楼大堂没有太多的物品，只在中间摆了张临时搬来的木桌和几把凳子，水泥地面上落着层薄灰，因为马上要装修的原因，李哲并没有刻意打扫。
李哲坐在木桌旁，接过陈永发递来的两叠纸——淡蓝色的是装修报价单，泛黄的则是设计图纸。
他指尖沿着报价单上的数字慢慢划，半晌抬眼看向陈永发：“陈经理，报价单我看了，水电改造、墙面刷漆这些项的价格都合理，没什么问题。”
陈永发赶紧点头，笑着说：“李总您放心，咱都是老朋友了，您这么照顾我生意，我肯定给您实在价。要是您今天点头，我明儿就能带工人来拉围挡开工，工期估摸着40天，赶在12月前准能让您营业。”
“40天？”李哲指尖顿在“后厨改造”那栏，“后厨得装排烟管道，还得留出走菜通道，会不会耽误工期？
另外，之前说要隔出一块做烤鸭室，那片区域要做好防火措施，这点在报价单里提了吗？”
“都考虑到了！”陈永发立刻翻到设计图的后厨页面，用铅笔圈出排烟管的走向，“排烟管走吊顶里，不占地面空间；烤鸭室的隔间材料也都是防火防滑的，您看这儿。”
李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微微点头，把设计图纸递给旁边的谭静雅：“谭经理，你在餐饮行业待得久，看看这设计有没有得调整的地方。”
谭静雅接过图纸，指尖先落在后厨区域，眉头轻轻皱了下：“李总，陈经理，洗碗池离灶台太近了，传菜员来回走容易撞着，能不能往西边挪半米？
另外包间里最好再预留一个插座，有需要的时候不用临时拉插线板。”
陈永发凑过来看了眼图纸，琢磨着点头：“卡座和插座好加，不费事儿；洗碗池挪位置得重新改水管，不过工期能兜得住，就是得稍微加一点水管改造的工费。”
“工费加多少？”李哲追问。
“也就百八十块，我跟工人说一声，尽量从其他活儿里匀匀，能省就省。”陈永发笑着说。
三人正聊着，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谭静雅先抬眼，见门口站着个穿灰布外套的老头，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便上前两步轻声问：“大爷，您找谁？”
老头往大堂里瞅了瞅，声音有些沙哑：“姑娘，我找李哲李总，是全聚德的刘跃文刘经理介绍来的。”
谭静雅追问：“大爷，您怎么称呼？”
老头说道：“我叫张守义，以前在全聚德做烤鸭师傅，现在退休了。”
李哲一听“张守义”三个字，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过去伸手：“张师傅，可把您盼来了！快请坐。”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抽出一根递过去，“您抽烟。”
张守义接过香烟，夹在耳朵上，摆了摆手：“先不抽，先聊聊正事儿。”
谭静雅也连忙转身去倒茶水，沏了杯刚买的茉莉花茶，端到张守义面前：“张师傅，您喝茶。”
张守义接过茶杯，点了点头：“谢谢姑娘。”
几人在桌旁坐下，李哲看着张守义手上的老茧和虎口处的烫疤，轻声问道：“张师傅，您在全聚德做了多少年烤鸭啊？”
“四十三年零八个月。”张守义想都没想就答了出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从学徒开始，跟着我师傅学挂炉、片鸭，后来师傅退休了，我就接了他的活，在全聚德前门店烤了二十年鸭子，没出过一次差错。”
“那您的手艺肯定没话说。”李哲笑了笑，介绍道：“我们蜀香居主要是做川湘菜。这次请您来，是想在蜀香居加烤鸭这道菜，让客人有更多选择。
关于薪资，我打算一个月给您两百块，您看怎么样？”
张守义听到薪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板起脸：“钱不是最重要的，我退休在家也闲不住，就想找个地方接着烤鸭子。
不过我有个要求，既然让我来做烤鸭，那所有跟烤鸭有关的事，都得听我的，必须按规矩来。选鸭得要四斤半到五斤的填鸭，多一两少一两都不行。
烤炉得用挂炉，炭火得是果木炭；甜面酱得按老方子晒，片鸭得摆成柳叶条，差一点都不行。要是糊弄事，我宁可不干。”
李哲连忙点头：“张师傅，您放心，我请您来就是看重您的手艺和规矩，只要能把烤鸭做好，都听您的。”
张守义这才露出点笑容，喝了口茶：“行，那我就留下来。”
李哲见状，又开口道：“张师傅，我打算在一楼东面隔开建个烤鸭室，而且要弄明厨烤鸭，让客人从外面就能看到烤鸭的过程，您觉得怎么样？”
张守义皱起眉头，摆了摆手：“不行不行，烤鸭讲究火候，客人在外面看着，要是有人指指点点，分了我的心，火候掌握不好，鸭子就不好吃了。
而且明厨容易落灰，不卫生。”
李哲耐心解释道：“张师傅，您的担忧确实有道理，不过，我说的明厨，并不是开放式厨房，而是做一面玻璃墙，客人可以透过玻璃墙看到烤鸭烤制，但不会有直接接触，不会让客人影响烤制。
而且，客人能看到咱们用的是正经填鸭，炭火也是实打实的果木炭，没有掺假，这样客人吃着才踏实，也能让咱们的烤鸭更快打出名气。
卫生方面，我会让工人把烤鸭室的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每天收工后彻底打扫，保证不会落灰。”
张守义沉默了片刻，手指在茶杯沿上轻轻摩挲着，随后点了点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就按你说的来，不过卫生和火候的事，我得亲自盯着。”
“没问题。”李哲笑着应下。
张守义这才放下心来，看过了陈永发的设计图后，开始聊起烤鸭室的设计：“烤鸭室的空间还得稍大一些，挂炉得靠里放，离窗户远点，免得风吹得炭火忽大忽小。
挂炉上面得装个排烟罩，比普通的大一圈，不然油烟散不出去，呛得人没法干活。
还有，烤鸭子用的铁钩、刀片，都得单独放，不能跟其他厨具混在一起，免得串味。”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全聚德的烤鸭室在后厨里面，客人看不到，咱们这明厨不一样，得把细节做好。
比如挂炉外面可以包层不锈钢，既好看又好打扫。还有片鸭的案子，得用实木的，刨得光滑点，客人看着也舒服。”
李哲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还让谭静雅把张守义说的重点记下来：“张师傅，您说的这些细节都很重要，我让陈经理照着您的要求来设计烤鸭室，有不清楚的地方，再跟您请教。”
张守义满意地点点头，点着李哲给的那根烟，缓缓的抽了一口：“行，只要按规矩来，保证让客人吃了还想再来。”
李哲也点了一根烟，有这位全聚德的大师傅坐镇，他这川菜馆里卖‘烤鸭’才算有了几分底气……
第321章 破局
大营村，快嘴家。
快嘴家的土坯房里，窗台上的几盆花早已谢了，只剩干枯的枝桠在风里晃。
快嘴媳妇抱着女婴坐在炕沿上，孩子裹在洗得发白的碎花小被里，小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先前又黑又瘦的小脸蛋，如今养得圆滚滚的，透着健康的粉。
“哎哟，我的乖宝，看娘给你学小猫叫。”快嘴媳妇捏着嗓子“喵”了一声，女婴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挥舞着要抓她的头发。
旁边方桌上的收音机正播着评书，说书人讲得唾沫横飞，快嘴媳妇听得入神，时不时跟着皱皱眉头、点点头。
突然，评书的锣鼓声停了，一段清亮的女声传了出来：“走亲访友送啥好？好滋味黄桃罐头少不了！果肉饱满糖水甜，廊方本地好特产……
黄桃选得好，罐头才地道，好滋味，咱廊方人自己的好罐头！送礼就送好滋味……”
快嘴媳妇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女婴突然动了起来，小胳膊使劲往前伸，直愣愣地盯着收音机，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你这个小馋猫，是想吃黄桃罐头啦！”快嘴媳妇被逗笑了，用额头蹭了蹭孩子的脸蛋，“你连牙都没长齐呢，等啥时候冒出小牙了，娘就去给你买，让你尝个够。”
她抱着孩子站起来，在屋里慢慢踱步，嘴里跟着收音机哼：“好滋味黄桃，一口尝到鲜……”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快嘴扛着个锄头走进院子，脸上沾着些泥土。
他把锄头往墙角一放，走进了北屋，见娘俩笑得热闹，搓着手凑过来：“跟孩子说啥呢，乐成这样？”
“还不是你闺女。”快嘴媳妇把孩子往他面前递了递，“刚听收音机里播黄桃罐头的广告，她就伸着手要抓，活脱脱一个小吃货。”
快嘴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屁股，凑到脸前亲了亲：“吃货好啊，能吃是福！咱闺女以后就得长得像虎妞那样壮实，胳膊腿有劲儿，才不受欺负。”
“你这一上午去哪了？早饭都没在家吃。”快嘴媳妇接过孩子，重新抱在怀里，顺手拿起桌上的粗瓷碗，给他倒了碗热水。
快嘴喝了口热水，抹了把嘴说：“去村北的李家大棚了。你是没瞧见，外面天儿都冷得结霜了，地里的庄稼早就蔫了，可人家大棚里的蔬菜苗，绿油油的，比夏天长得还壮实。
那黄瓜秧都爬满架了，小黄瓜纽子坠在上面，看着就喜人。”
快嘴媳妇撇了撇嘴，用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这有啥稀奇的？去年人家李哲就种大棚了，村里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也就你当个新鲜事儿。”
“话可不能这么说。”快嘴急了，提高了声音，“去年我不是去南方打工了嘛，没亲眼瞧见。要是早知道种大棚这么赚钱，我当初说啥也不出去遭那份罪，跟着李家干多好。”
快嘴媳妇眼神动了动，她早就不想让男人再去南方了，一走就是一年多，回来时又黑又瘦，还带回这么个没爹没妈的孩子。
她心里虽有埋怨，可看着孩子可怜，也慢慢接受了。“那咱也种大棚呗，村里好多人家都跟着种了。”
快嘴叹了口气，坐在炕沿上：“我去四季青公司问了，人家说报名的农户都排到几百号了，咱想种，最少也得等明年。”
“那咋办？”快嘴媳妇也急了，“总不能一直等着吧。对了，虎妞不是在李哲的大棚里干活吗？她去得早，跟公司的管事们关系肯定不错，要不找她帮帮忙？咱也不求特殊照顾，就是能往前排排号，早点种上就行。”
快嘴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嗯，我看行。虎妞那丫头实在，也找人喜欢，应该能帮这个忙。”
“那成，等虎妞晚上从大棚回来，我就去找她说说。”快嘴媳妇笑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咱闺女也来了有些日子了，总叫‘丫头’也不是事儿，得给她起个名儿，顺便把户口上了。”
快嘴的脸色沉了沉，摸了摸孩子的头：“我打听了，村里办不了户口，得去镇里的派出所。我想着，找个熟人帮帮忙，应该能办下来。
你得空了去代销店买点礼物，我后天去镇上跑跑。”
“成，我下午就去买。”快嘴媳妇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女儿的笑脸，抱着孩子又哼起了收音机里的广告歌。
……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大营村的土路上，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村中心的代销店前，那块空地上搭着的遮阳棚下，几个老头正围着石桌打牌，吵吵嚷嚷的。
走进代销店里，五十平米左右的屋里挤满了人，货架上摆着油盐酱醋、针头线脑，还有些糖果饼干，琳琅满目。
王秀英提着个竹篮，刚在张玉珍那里买了二斤猪肉、一斤豆腐和一包花椒，正准备走，就被几个老娘们围了上来。
赵兵媳妇最先凑过来，脸上堆着笑：“秀英婶子，您买这些肉，是不是李哲兄弟从京城回来啦。”
王秀英笑道：“没有，他还在京城呢。他不在家，俺们一样得吃肉。”
胖婶也凑上来，笑着说：“秀英，您可得多跟李总说说，俺家也想种大棚，您看能不能帮着通融通融，让我们也早点排上号？”
王大脚则苦着一张脸，拉着王秀英的胳膊：“秀英姐，之前是我糊涂，不该带头闹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您帮我跟李总求求情，让我也能重新跟着种大棚呗？我保证以后绝不添乱！”
她之前因为闹事被取消了合作资格，看着别人赚钱，心里早就悔青了。
王秀英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冲着四季青公司、冲着她儿子来的，但被人这么围着讨好，心里也确实受用。
可她早就被丈夫叮嘱过，不能管公司的事，也不能随便答应别人的请求，免得给儿子添麻烦。
于是，她只是笑着敷衍了几句：“大家的心意我都懂，不过公司的事都是老二在管，我也做不了主。等我回头跟他提提，有消息了再跟你们说。”
她正打算趁机脱身，就见门帘一掀，快嘴媳妇抱着女婴走了进来。
快嘴媳妇本就想种大棚，见到王秀英，立刻热情地打招呼：“秀英姐，您也在这儿啊！”
王秀英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两家之前有过矛盾，她本不想搭理快嘴媳妇，但看到她怀里的女婴，又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她早就听说快嘴从南方带回来一个女婴，这还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好奇。
张玉珍见状，赶紧打圆场：“快嘴家的，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个咋有空出门了？”
“这两天突然降温，怕孩子冻着，就没敢带她出来。”快嘴媳妇应了一声，指了指货架：“玉珍，我要去串亲戚，你给我拿几样东西。”
“成，你要啥？”
快嘴媳妇扫了一眼货架，说：“先来两斤桃酥、两瓶白酒，再来……”她的目光在货架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落在了罐头区：“再来两个好滋味的黄桃罐头！”
一听“好滋味黄桃罐头”，王秀英的眼睛顿时亮了——好滋味罐头公司和四季青公司一样，都是她儿子开的，只不过这事除了家里人，村里知道的人不多。
如今看到快嘴媳妇主动要买儿子公司的罐头，她心里顿时多了几分骄傲，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连带着对快嘴媳妇的态度都缓和了些。
她主动开口问道：“快嘴家的，你这是要去哪家串门啊？买这么些好东西。”
快嘴媳妇不想多说，只是敷衍道：“去镇上的一个亲戚家，人家也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空着手去。”
王秀英又追问：“那你为啥特意买好滋味罐头？以前吃过？”
快嘴媳妇摇摇头：“没吃过，是听收音机里说的。广播里把这罐头说得可好了，说是廊方本地的特产，果肉又饱满又甜，我想着串亲戚拿这个，也体面。”
王秀英听了，心里更高兴了——儿子的广告没白打，连快嘴媳妇都被吸引了。
她暗自琢磨：“还是我儿子有本事，刚打了几天广告，就有人主动买了。”脸上的笑容也更明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