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兰。”
看到一切差不多停当了,李香兰站起来说道:“我先去画廊一趟,中午的时候,回来带你们吃饭。”
“不用。”
童兰客气的说道:“你先忙你的事,中午我们就在附近吃点,等到俞弦考完了,咱们再一起聚聚。”
从这里能看出来,李香兰和童兰应该是挺熟悉,毕竟一个是关老教授的开山大弟子,一个是外甥女,年纪还差不多。
李香兰想想倒也没有坚持,不过临走之前,她看见陈着郁郁寡欢的样子,于是笑着安慰道:“陈着,你也不用太担心,弦妹儿的实力我很清楚,大基本功本就不弱那些考生,天赋更在他们之上。”
“嗯,谢谢兰姨。”
陈着勉强笑笑,他哪里是因为考试而担忧,而是因为cos姐那句“去中大找你”而焦虑。
sweet姐还在中大呢,说好的“王不见王”,怎么就要见面了?
并且,陈着思来想去,可能还真的拦不住。
第一次第二次还可以用“我在外面忙,不在学校”搪塞,但是第三次第四次呢?
哪里能次次用这个理由,到时嫌疑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cos姐去中大铁定是定局了!
现在唯一的考量,就是如何自然的掩盖这件事。
【自然】是关键词,就是“即便俞弦来中大了,但是她们最后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件事的难度之高,比推翻曾经压在溯回头上的三座大山还要复杂。
就这么愁眉苦脸的直到中午,大家都以为陈着是牵挂女朋友,劝了两句发现没作用,也就随他去了。
“一起去校外小店吃点东西。”
吴妤走过来,拍拍陈着肩膀的说道:“你不要心神不宁啦,cos姐必然获奖的。再说她考完会有一个小长假,到时你们可以天天腻着,让她陪你去上课都行……”
“本来还有点饿的,但是听完你的安慰,突然感觉没一点胃口了。”
陈着“感激”的说道:“谢谢你吴妤,希望你以后和王长花当一辈子不吵架的好朋友。”
“嗯?”
吴妤眨巴眨巴眼睛,这个“祝福”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再说,不吵架的好朋友……好像也不是情侣的意思吧。
“吴妤。”
正当“笨蛋美人二号”被陈主任绕晕的时候,童兰在不远处喊道:“你叫陈着去吃饭啊。”
“他不去,他说要在这里等cos姐。”
吴妤摇摇头说道。
我们笨蛋就是这样的,想不清楚就不想了,就像吴妤同学以前做数学题,做不出来就直接不做了。
最后,还是童兰亲自过来邀请,陈着才不好意思拒绝。
隔着窗户又瞧了瞧cos姐,她正握着画笔,低头专注的铺着色彩,偶尔有巡考老师在她身后驻足,然后又安静地走开。
看她那全神贯注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陈着才跟着童兰他们往外走。
“老陈啊。”
王长花逼逼叨叨的声音又传来了:“一场小考试而已,你居然担心的饭都吃不下去了。你这个心理素质,以后还怎么掌控溯回集团啊。”
“就你屁话多,我也祝你和吴妤当一辈子好朋友。”
陈着衷心的说道。
……
当陈着他们随意在校外找个地方填饱肚子时,关老教授与其他几位名家,正被央美的校领导们请进食堂里的一个安静小包厢。
小包厢虽不奢华,却整洁雅致,应该就是平时接待专用。
一众银发矍铄的老先生老太太们围桌而坐,无人饮酒,但有清茶相伴,气氛舒缓而从容。
这些人几乎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美术事业发展的亲历者和见证人,甚至不乏某些领域的奠基者。
他们随意聊着天,话音不高,却每一句都很有分量。
“【涅槃】这个主题啊,其实很容易落入俗套。”
说话之人是曾经的天津美术学院院长李鹤翼,现在也如关咏仪一样卸任了,专心培养后辈。
他笑着说道:“九成的学生,下意识就是凤凰、烈火、重生,构图可能就是一只华美大鸟从火焰中展翅飞起,色彩离不开红与金的强烈冲撞,但是看多了很容易视觉疲惫。”
“确实如此。”
央美的院长范迪,也赞同的说道:“这些正规美院里的学生,基本功是越来越好,想法却越来越像。反而外面没有正经学过美术的民间爱好者,总会迸发出让人惊叹的创意。”
川美的返聘老教授,同样是二级大教授的夏培耀老先生。
他吹了吹胡须,笑呵呵的说道:“艺术创作,不在于主题的宏大与否,而在于理解的深度。今年很多孩子肯定都会以【地震】为创作背景,我作为亲历者,今年这个评选我是有话语权的。”
“那可不行。”
另外一头发花白的老先生,他是清华美院的杨永善教授,摆摆手并不同意:“你们八院交流赛,就因为清华美院不是独立院校,所以每次都把我们排除在外。但是当评委了,又把我们拉过来劳动,老夏你这点权利都要抢走啊。”
“这有啥子嘛。”
夏培耀满不在乎的说道:“反正以川美今年参赛学生的天分,顶多也就拿个三等奖,一二等奖怕是莫得指望,所以我肯定不得偏心噻,老关你说是不是?”
夏教授一嚷嚷,连川渝话都讲了出来。
“你别问我。”
关咏仪淡淡的说道:“我们今年可是有希望拿奖的。”
听到这句话,包厢里老头老太都安静了一下。
谁都知道关咏仪脾气直,但是地位又高,这里教授很多,但是“二级大教授”还真是没几个。
能够领国家津贴的,只有夏培耀和关咏仪两个人。
可能是地位相仿的缘故,也可能是保持了一颗童心的原因,夏老教授依然笑眯眯的搭讪:“我晓得嘛,你收了个很厉害的关门弟子,那娃儿好像还是我们川渝人呢。”
关咏仪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警惕的看着老夏头:“是又怎么样?”
夏培耀突然叹了口气,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们川美啊,好多年都没碰到过那种天赋高得吓人的娃娃喽……”
老夏一边说,一边用藏在花白眉毛下的眼睛,“滴溜溜”观察着关咏仪的神色。
关老太太差点被气笑了,我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收来一个继承衣钵的小徒弟,从性格到天分哪哪都难得。
结果你这老头儿倒好,居然还打起了我徒弟的主意。
关咏仪嘴角动了动,要不是看到常若敏副院长推门,嘴边那句话怕是已经直接怼到夏老头脸上去了。
常若敏是考场秩序的总负责人,她巡查的时候,自然顺便能把所有考生的作品尽收眼底。
所以一进来,大家的目光立刻聚拢过去。
常副院长比在座不少人都小了一辈,突然被这么盯着,她也吓了一跳,但也明白这些前辈们的心思,陪着笑在末位坐下来:“孩子们都还可以,水平都不错的。”
她一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在自家院长,还有关咏仪脸上扫视一圈。
对于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有些老头老太不乐意了。
西安美院的蓟晓月老教授说道:“若敏,你说清楚点嘛,难道我们还会偏袒或者不公正对待哪个孩子,评审会的主席老杨也在啊。”
“就是噻。”
因为今年自己没什么机会,“唯恐天下不乱”的夏培耀教授也说道:“小常评价一下,你心中的一等奖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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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9章 自然的重生or文明的修复?
常若敏是副院长,平时负责一摊子的行政事务,她怎么会没情商的随意评价。
当然蓟晓月教授说的也在理,他们这些德高望重的泰斗前辈,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偏袒某一个人,哪怕那是自己的学生。
所以常若敏想了想,干脆掏出了手机说道:“那个……我把觉得不错的作品拍照了,领导你们自己看看?”
说完,常若敏打开手机相册,交给了担任评审主席的清华美院杨永善教授。
常若敏资历浅,不敢担责,杨老教授倒是坦坦荡荡的不怕什么。
他没有推诿的接过手机,说道:“这都三个多小时了,大部分孩子的作品基本定型,我们可以先来个初审,如果有意见不同的,事后再细细琢磨。”
包厢里,这一众老头老太都觉得这法子不错,甚至比往年更加公平。
如果一个三等奖学生的师长,愿意承认二等奖和一等奖的精妙之处,只能说明对方的水平确实高明。
“这次交流赛的含金量本来就很有分量。”
鲁美的桑烨桑老教授笑着说道:“现在这么一搞,还成了这几年里最公平也最有说服力的一届了。”
鲁美今年和湖美川美一样,纯粹是带过来见见世面的。
真正有能力挑战央美和国美地位的,可能还是广美、西美和天美。
……
接下来,他们纷纷戴上老花镜,仔细观摩着这些被挑选出来的作品。
常若敏拍了十张照片,其他的可能在她看来,大概率没有获奖的资格。
首当其冲的第一幅作品,画面中央一只金色的凤凰,从撕裂的焦土与灰烬中昂首腾空。
考生对色彩的运用非常熟练,凤凰的形体在熔金般火焰中挣扎,喙部张开,好似发出无声的嘶鸣,橙红的羽翼长长舒展,边角还带着燃烧的碎屑。
给人一种涅槃重生后,形态磅礴的耀眼瞬间。
常若敏拍照的时候,倒是刻意避开了考生背影,不过这就像是一篇文章,那些朝夕相处的老师依然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端倪。
就像关老教授,她一眼看出来这不是弦妹儿的风格。
央美院长范迪却认出来了,这应该是自己学校的纪屿南作品。
“虽然我刚才说,画大鸟的落入俗套。”
天津美院的李鹤翼教授端详片刻,“啧啧”嘴的说道:“但是如果能把色彩运用的如此细腻,俗套也能化成神奇,构图和色彩方面已经接近职业画家的水准了。”
老头老太们都深以为然。
川美的夏培耀教授无不遗憾的说道:“这要是我们川美的娃儿画的,我怕是高兴得巴掌都要拍红喽!”
但是大家没有进行评奖,这是清华美院杨善长的工作。
老杨微微一笑,他也觉得水平不错,但他相信这不是一等奖的水准。
二三等奖的话,反而不着急排序。
第二幅作品是一位满身尘灰的消防员半跪于地,背景是倒塌的房屋和未散的烟尘。
一个孩子站在消防员的身侧,孩子衣衫破损、脸颊污浊,手中却紧紧攥着一面虽皱却鲜艳的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