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旗帜未倒,而且孩子还是祖国的未来,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涅槃。
西安美院的蓟晓月教授认出来了,这是自家的学生,而且从立意还有精神上,明显比上一幅《凤凰》要更好。
但是,蓟教授又叹了口气。
相比较《凤凰》,自家学生的作品,从线条到色彩的大基本功,好像又差那么一点。
“不知道能不能保三抢二争一了。”
蓟晓月默默的想着。
第三幅作品也是和《消防救援》差不多的立意,但是大基本功要更加出色。
国美的许平江院长认出来,这是自己学生高青旋的作品。
虽然倒塌的房屋、救援的场面、重生的笑脸……看多了有些流于表面,缺乏那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但是目前的三幅作品,无疑是青旋排名第一!
许院长面露一丝欣慰之色,其实按照往年的标准,青旋一等奖都差不多稳了。
只是今年真不好说啊。
第四幅作品,它是关于陶瓷国宝的修复,寓意在“生命总是在伤痕处涅槃和绽放”。
但是和前面三幅比起来,不管是深度还是大基本功,明显都要差了一截。
川美的夏老头突然嘀咕一句:“这瓜娃子,回去要狠狠操练一哈!”
大家忍俊不禁,这应该是川美的哪个倒霉蛋。
其实水平也不错,奈何太多的珠玉在前。
可是,等到第五幅作品出来,包厢里所有的笑脸,突然全部收敛起。
在断裂的水泥钢筋之间,碎砾尚未落定,悲怆弥漫在空气之中。
一抹天光从残破的间隙中悄然洒落,不偏不倚,那里竟有一点极细微的绿意,坚强的探出头。
没有凤凰,没有火焰,这株翠绿的嫩芽生于废墟之中,仿佛道尽了自然生命的伟大涅槃:
生命自会寻路,希望在死寂处发声。
这明显比刚才所有的作品,立意更高一层,最难得的是,考生的大基本功非常夸张。
先用工笔技法勾勒嫩芽的每一条纹理,再用淡墨渲染出,光线透过嫩叶的透明感。
“感觉都可以拿去展览或者卖钱了。”
也不知道谁这样评价一句,但是无人反对。
国美的许平江院长的脸色有点黯淡,青旋不如人家,一等奖是没可能了。
川美的夏老头,在关咏仪和范迪身上不断逡巡。
据他了解,今年只有两个学生可以画出这种作品。
关教授神色淡然。
央美的范迪院长面容沉稳,他看出来应该是蔺静琳的作品,这丫头也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呼~”
范院长轻呼一口气,一等奖应该稳了吧。
再有变数……
范院长自然知道俞弦,但他觉得应该没可能比蔺静琳更好了。
可能是这幅《嫩芽》太过震撼,后面连续四幅作品,都被映衬的没有什么特点。
范迪院长也不知道哪一副是俞弦的,兴许已经被刷掉也有可能。
等到杨善长教授,笑着对大家说道:“这是最后一幅了,要是没什么意外,一等奖相信都已经明了。”
范院长笑容更盛,他甚至都在杜撰待会该说些什么场面话了。
只是从考场过来的常若敏常副院长,神情依然凝重。
杨教授缓缓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他突然愣了一下。
同样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倾斜的混凝土板、裸露的钢筋和散落的砖石构成一片毫无生机的灰色世界。
但是与前面所有作品不同的是,在画面的中央,只有一根刚刚被扶正的电线杆,那些因为灾难而凌乱无序的电线,也被重新架设了起来。
整幅画里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辆黄色的工程车边缘,车身上有模糊的“救援”二字。
同样是非常出色的大基本功,灰蓝色调的反射光,降低细节饱和度,营造压抑的基底。
倾斜的构图让废墟占据大部分画面,但是焦点却放在被扶正的电线杆上面,救援车露出的保险杠和轮胎局部有坑坑洼洼的痕迹,醒目却不过度张扬。
至于立意……
清华美院的杨善长教授,足足看了一分钟,他才温声问道:“诸位怎么看?”
居然无人回答。
杨教授好像知道大家的意思,他主动的说道:“刚开始看到这幅作品,我就在想,车上的救援人员呢?电线杆是他们扶起来的吗?现在去哪里了?难道又赶去其他地方救援了?”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
杨教授轻声说道:“这就是画作的留笔,故意留下让我们思考的空间。电是我们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种东西,电线杆被扶正了,电线被架好了,这代表着社会秩序的重建。”
“相比较自然生命的重生,我觉得文明的修复,更象征着希望。”
或者是差距确实存在,杨老教授都没有拖延一下,他很明确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这幅作品不展示希望的本身,但是展示希望被留下的过程。”
“不歌颂生命奇迹,但是歌颂让生命回归常态的平凡努力。”
“这种【去浪漫化】的现实主义表达,我认为恰恰更贴近涅槃的本质,大家觉得呢?”
又是一阵沉默后,夏培耀突然问道:“这是谁的学生?”
“怎么?”
国美许平江院长收起叹为观止的赞叹,笑着说道:“夏老师您评奖,还要知道这是哪个学生吗?”
“当然要知道了!”
老夏头不满的说道:“我觉得这种水平就不要来参加大学生的比赛了,直接去职业画家那个圈子竞争吧!”
“不是我们学校的。”
范迪院长笑着说道:“那副《嫩芽》是静琳的,但这幅作品的深度,确实比静琳要更胜一筹。”
看到范院长都承认了,剩下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你家的是不是?”
夏培耀马上转向关咏仪。
“小儿辈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
关老教授语气自持自矜,但是这种“批评”的态度,恰好承认了这幅《秩序之光》,出自广美的俞弦!
“如果这些考生不重新画,也没有其他更出色的作品。”
杨善长教授左看看,右看看的说道:“我基本能认定广美的俞弦同学,获得本次八院交流赛的一等奖了。”
“恭喜你啊,关教授,实至名归!”
“学生的胜利,更是您教学理念的成功。”
“回头让俞弦同学好好做个分享,这幅画都能排进历年所有作品的前五了。”
“我也要恭喜老关,捡到一个宝贝。但是话又说回来,那娃儿是我们川渝山山水水养出来嘞灵气,你莫要强制性把人家留在你们广州哈,我这边有个很好的想法……”
“做梦!”
关老教授毫不留情的一句话,击碎老夏头的所有美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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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郑卫中“问计”陈主任
由于2008年的手机拍照没那么清晰,所以这帮老头老太吃完饭后,又重新返回赛馆,近距离观察这些年轻一代的中国画界天才。
画画这种东西很讲究师门传承,民间艺术家或者爱好者,他们可能有很好的想法。
但是缺乏系统的训练、艺术理论的支撑以及持续的艺术交流环境,往往难以突破自身的上限。
所以能够坐在这里比赛的80名考生,既有天赋,又有师承,完全可以用“当代画界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来形容。
尤其像鱼摆摆、蔺静琳、高青旋等人,假以时日一定会声名鹊起的。
其实cos姐夺得“八大美院交流赛一等奖”后,在社会上可能没什么巨大轰动,但是在圈内已经是备受瞩目的存在了,就看她什么时候开自己的第一场画展。
川美的夏培耀老教授,他来到赛馆后,第一时间就溜达到俞弦的身边,一边打量,一边惋惜的直抓大腿。
照片终究没能完全传递出原作的神韵。
只见眼前的画纸上,细腻的光影层次、微妙的墨色变化,以及笔触间的生动气韵,在现场亲见才能体会到。
“娃儿,你要不要跟我回川美嘛,我亲自带你。”
老夏头又是“贼心不死”的说道:“老关咋个对你,我只会对你更好。”
俞弦正要收笔呢,听到这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在旁边叽里咕噜的说什么怪话。
她扭头看了一眼,脆生生的回道:“才不要嘞!”
虽然二级大教授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但是老夏头反而更喜欢,这脾气硬是我们那边娃儿的性格。
“这是啥子名字?”
夏培耀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右下角的两个字问道。
渝弦。
川渝的渝。
“我的笔名。”
弦妹儿挑了挑黛眉,笑盈盈的说道。
“你咋叫啷个名字嘞?”
夏培耀愣了一下,他明明记得“俞弦”才是真名。
“这是我男朋友取的笔名。”
鱼摆摆举着一点一点阴干的油画,浓密的睫毛夏,投出一小片柔和的扇形光影:“我原来想用他的名字当笔名,但是又怕影响到他。”
“这个我也很喜欢,可以纪念我的家乡。”
弦妹儿轻声说道。
夏培耀听了不知道多感动,多好的娃娃啊,不管身处何处都记得自己是川渝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