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颜色……金的、紫的,还有蓝的!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赤潮的技术吗?若能买几具在自家宴会上放,该有多体面!”
惊叹声此起彼伏。
每一次焰火升空,都引来一阵赞叹与掌声。
宴会的音乐声愈发热烈。
仆从们举着银盘穿行其间,香料酒的味道弥漫,金色的烛光在每一个水晶杯中摇晃。
贵族们笑得高声、喝得放肆,仿佛明天不会有任何风暴来临。
除了两个人。
阿斯塔·奥古斯特坐在主位上,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但指节已经掐进了掌心。
从灯火的反光里,他看见的是一张张满是恭维的笑脸。
他看着那些贵族,一个接一个围上路易斯,笑得殷勤,恭维得忘乎所以。
“路易斯大人,北境真该感谢您!”
“阁下的领地,真是时代的奇迹。”
这些话本该属于他。
他是第六皇子,是帝国的血脉,是这场重建会议的主导者。
可现在,没有人看向他。
路易斯只坐在那里,微笑、颔首、举杯,句话不多。
可他周围的空间,却像被无形的引力牵动,所有的光线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他。
阿斯塔的笑容开始发僵,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在盘旋:“没关系。等明天的会议结束,一切都会变回我的。”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明天的会议之后,赤潮就会被削权,路易斯也会从高位跌落。
那时所有人都会重新看向他。
他需要胜利,需要路易斯失势,那样才能证明,他不是帝国的笑话。
另一边,乌鲁站在人群之中,披着长袍,低着头。
他以阿斯塔的幕僚身份参加宴会,站在角落里,脸上带着温顺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胸腔里翻滚的焦躁。
此时此刻,北门暗道之下,那些蛮族战士已经整装待发。
今晚,他们将破门而入,血洗霜龙领的宴会厅。
只要成功,蛮族能换得帝国的承认与冬粮,若失败,那就是灭族。
他握着酒杯,手指在颤抖。
他悄悄侧头看向窗外,远处的烟火一朵朵盛放,他的眼中却只看见焰火下的死光。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他的妻子与女儿,昨夜已经被他秘密送出城外,这是他最后的私心。
“若成功,就带她们回来。若失败……让她们永远不要回来。”他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这句话。
而正当他心神恍惚,一阵轻风拂过耳畔,一个年轻的声音贴在他耳边:
“你就说这件事是阿斯塔叫你干的。路易斯大人保你妻女平安。”
乌鲁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他猛地回头。
宴厅中依旧是觥筹交错,仆从低头上菜,贵族们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个人看向他。
一切如常,光鲜、喧嚣、无辜。
可那声音,却真实地刻在他的脑中。
他的手在颤,呼吸急促,那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大得让他几乎崩溃。
蛮族的计划……暴露了?
路易斯知道?
甚至……他的妻女,也被抓在那人手里?
“怎么可能……怎么会……”他喃喃着,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想逃,却连脚都抬不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
无论蛮族、六皇子、还是自己,全都被卷进了同一个漩涡。
这是一个由那位赤潮领主亲手织成的漩涡。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到路易斯轻轻举杯,唇角带着浅淡的微笑。
那笑容没有恶意,却比寒风更冷。
火焰升空,乌鲁的耳膜几乎被震碎,那声音如雷,在他脑中炸成一团。
空气都在颤抖,他只能本能地抬手捂住耳朵。
那一刻,他的视线模糊、心跳紊乱,只剩下轰鸣填满世界,仿佛整个夜空都被掀翻。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霜龙领的上空连绵回荡,庄园里的谈笑声全被吞没。
贵族们不得不凑近彼此交谈,言语只能贴在耳边,笑声、酒声、乐声混成一团。
乐师的竖琴声断断续续,仆从端着酒盘穿行,银杯碰撞的清脆声在火光中回荡。
空中一朵又一朵焰火盛放,照亮每一张仰望的面孔。
…………
就在第三轮焰火升空的那一刻,霜龙领的北门,悄然打开。
风雪从门缝里卷入,带着死一般的寒气。
暗影之中,百余名蛮族战士缓缓现身。
他们披着狼皮,身上绑满了金属碎片与骨饰,铁斧反着雪光。
就在他们出现前,一队身披霜龙领骑士甲的士兵在暗道前出现,这是乌鲁秘密安排的内应,也是蛮族出身。
他们目光闪烁,不发一语,只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前方,示意蛮族按约定的路线前行。
其中一名内应低声道:“往左,再往上一个转角……从花园的水渠下穿过去。”
另一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记住,你们只有十多分钟的时间。”
卡尔克领点头,冷哼一声:“够了。”
那队内应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贪婪,然后迅速退入阴影。
短暂的犹豫后,蛮族突袭队跟着他们指的方向穿过冰封的石门,进入霜龙领的内部走廊。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着同一种火光,一种混着仇恨、兴奋与求死的光。
这是蛮族仅存的精锐,沸血战士。
他们的血液可以在极寒中燃烧,他们的愤怒足以化作一场雪原风暴。
北门的两名守卫刚抬头,喉咙便被利刃划开。
血溅出的同时,几名沸血战士迅速扑向第二排守卫,短促的金属碰撞声在夜风中被焰火吞没。
一个骑士来不及拔剑便被铁斧砸中头盔,脑浆四溅。
另一个士兵刚喊出半声警告,就被斜斧劈倒,身体与盔甲撞击出一阵闷响。哪怕有人发出惨叫,也被头顶爆裂的烟火声彻底掩盖。
血在雪地上绽成两朵暗红的花,呼吸被寒风吞没。
尸体被迅速拖进阴影中,脚步声一点也没乱。
卡尔克走在最前。
他年轻,脸上还未长全的胡须被寒风吹得僵硬,眼睛却像野兽一样亮,嘴角带着笑。
“今晚,”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全族发誓,“我们要让帝国,回忆起我们的名字。”
战士们用拳头敲击胸口,发出低沉的节奏声。
暗道很窄,潮湿的冰冷水汽贴着石壁,空气中混着血和铁的味道。
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摇晃,一道道阴影被拉得狰狞。
队伍一路前进,铁靴踏在岩地上,发出闷响。
每走一步,似乎都能听见心脏在胸膛里撞击。
前方的石门被推开,一股更冷的风扑面而来。
他们已经到了,霜龙领庄园的外围的地下酒窖。
透过石缝,能看到上方透下的光。
那里有音乐,有香气,有焰火在天穹爆裂。
“全都去死吧……”卡尔克咧开嘴,声音低得像嘶吼。
他身后的战士齐齐低头,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死亡祈祷。
“北境的雪,会记得我们。”他说完,双手紧握战斧,猛地推开石门。
冷风灌入,火焰也跟着冲进夜空。
最先冲出去的十几名战士,像是从地狱爬出的野兽。
他们身上燃着血的气息,冲入花园,劈开第一个迎面而来的骑士。
钢铁撞击的声音掩在烟火的轰鸣之下,没人察觉。
火焰的光在他们盔甲上跳跃,斧刃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远处的乐师还在演奏,笑声未曾停止,
可庄园外不远处,血已经洒在雪地上,成了新的焰火。
卡尔克扬起战斧,目光直锁庄园内。
他的笑声在夜风中回荡,癫狂喊道:“杀进主厅!让他们看见,蛮族的火焰!”
号角声响起,低沉、狂野。
剩下的数百名蛮族战士如洪水般涌出暗道,奔着庄园而去。
他们的怒吼与烟火的爆炸声混成一片。
天上的火光映照着地上的血。
今夜的霜龙领,在焰火与杀戮之中,同时燃烧。
当第一个警钟响起时,阿斯塔仍在与贵族交谈,只以为是仆从失职或守卫巡更的误报。
可随即风从庄园外卷入,带着血和焦油的气味,他正要皱眉,第二声警钟紧接着响起,第三声又骤然炸开,那声音急促得像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