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霜戟城的城垛时,照亮三颗在晨风中微微晃动的头颅。
它们被以品字形悬挂在城门楼上。
最中央的是阿克曼,他的脸仍保持着临死前的狰狞与愤怒,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口大骂。
而冰冷的光线映在他那对死不瞑目的眼里,像在为他逝去的野心点上讽刺的烛火。
左侧的是巴尔特,那张疯狗般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像被人掰断的兽颅,死前的恐惧生生撕碎了他的五官。
右侧的是索尔,他的表情几乎是空白的,仿佛在死前他还在思考灰石要塞究竟是如何被打开的。
寒风吹过,三颗头颅不约而同地轻轻摆动。
看起来像是在对下方走过的人行礼。
也像是在承认,旧时代已经结束。
路易斯身披黑色大氅,脚步从容,仿佛走在某种属于他的红毯上。
两旁站满了正在清理战场的辅兵,押解俘虏的队伍一列列穿城而过。
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味、机油味和早晨的寒息。
在他身后半个身位,兰伯特穿着重新擦亮的铠甲,步伐干脆利落。
一叠厚重的羊皮卷被他紧紧夹在手臂下,边走边迅速汇报最新情报。
“第17军团清点完毕。战前编制三千,确认死亡与重伤不治者约一千人。
剩余两千人已全部收押。不过……噬魂弹对精神冲击极大,大多数人一听到大点的响声就会蜷缩尖叫,有些甚至完全呆滞。”
路易斯头也不回:“精神伤口,就让劳动替他们疗愈。按服从度分类,对那些还敢瞪眼、敢想着反抗的,废掉斗气,戴镣铐,送深层铁矿,矿区正缺不怕死的苦工。
剩下的打散编制,进预备役劳改营。先修三个月的路,表现好的……再让他们重新摸剑。”
兰伯特点头,又翻到另一份报表,吸了口冷风,像是在刻意整理思绪,不愿让兴奋扰乱判断。
“而灰石要塞……情况与预估不同。”他的声音放得很低,“魔爆弹部队抵达后,只按最基本的程序试射了四发攻城魔炮。”
兰伯特抬眼看了路易斯一眼,又迅速移开,意识到当下真正值得敬畏的,是身旁这位年轻领主的深谋远虑,让希尔科制作这种恐怖的武器。
虽然之前他就通过试验知道魔爆弹的威力,但真正的应用在战争之中,这种成果,这种震撼还是有些不同。
“第一发落下时,城墙就出现裂痕。第二发击中断龙石大门的上缘时,要塞整座墙体都在掉灰。”
“第三发与第四发……”兰伯特顿了一瞬,“……直接把断龙石轰碎了。”
他没有再渲染那些惊心动魄的细节,而是直接说结论:“烟尘都没散,第14和第7军团的人就举着白布出来了……
还抢着把索尔与巴尔特的头颅献上,说是主动肃清叛逆、愿意投归赤潮。
剩下的副军团长、副官们全都愿意接受再编制,说相比阿克曼的打法……路易斯大人的制度,才是活路。”
路易斯轻轻笑了一声,既不惊讶,也不欣喜。
兰伯特继续道:“大人,于是我们总共接收了接近六千名训练有素的正规骑士。这数量……”
路易斯终于停下脚步,他侧头看了一眼那队被押送着的俘虏们。
那群曾经不可一世的帝国骑士,如今缩成一团,像被拔了牙的恶狼,看不出一丝血气。
“六千人。”路易斯淡淡道,“其他贵族不敢吞,但我敢。送去赤潮,进行再教育。”
兰伯特立刻应道:“是,大人。”
“告诉教官们,我不要帝国骑士。我要赤潮的军人。我要三个月后,他们穿上红披风,看见旧帝国的旗帜都会感到陌生。”
路易斯平静说道,他对于这很有信心。
他这些年建立的那套赤潮体系,不是简单的纪律或训练,而是一整套能够重建信念,给予人新道路的新流程。
在那套流程里,一个旧骑士的骄傲、愤怒、迷惘、忠诚都会被重新梳理。
让他们理解为何而战、为谁而战,并重新找到作为守护者的尊严,让他们从旧时代的废墟中重获新生。
兰伯特翻到最后一页:“至于我方战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稳,却还是带着震撼。
“战车损毁五辆,可全部修复。人员阵亡三十二人,轻重伤八十五人……大多是在追击战时受的。”
“用五辆战车和几十条命,换来北境兵权、三支王牌军团的编制……”路易斯低声道,随后点了点头。
几人抬步继续前行,此时他们来到了城主府前的台阶下。
门内是北境所有等待开会的贵族们。
路易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领。
韦尔伸手推开大门,厚重的橡木门板发出低沉的吱呀声,刺目的光线便从门缝间喷薄而出,将路易斯整个人映得仿佛从晨光中走来一样。
那一瞬间,整座会议厅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住了神经。
“刷——”
数百名贵族同时起立。
椅子刮过地板的刺耳声整齐划一,像是不像是贵族会议,反而像是骑士战前表决心。
没有人敢坐着迎接这位刚刚屠灭了三个军团的年轻领主。
他们的眼神复杂至极……
有如艾贝特伯爵般彻底臣服的敬畏,有侥幸活下来的小贵族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些人……眼底闪过犹豫与恐惧的交织。
路易斯走向长桌尽头,那张曾经属于埃德蒙公爵的主座。
他拉开椅子,从容坐下,双手十指交叉,轻轻放在桌面。
直到他坐下的第三秒,贵族们才缓缓落座,动作轻得像害怕惊扰了某头正在沉睡的魔兽。
空气里压抑得仿佛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路易斯环视全场,嘴角扬起那标志性的微笑。
“让诸位久等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琐事,“刚才城外有些垃圾需要清理,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没有哪位贵族敢出声反驳,甚至连表情都不敢变。
路易斯继续道:“好消息是,第17、14、7军团的建制已取消。阿克曼等三位指挥官皆已授首。他们的部队已接受赤潮整编。至此北境的治安隐患,已经彻底根除。”
轻描淡写的语调,却如同最后一锤敲在了旧时代的棺盖上。
明明早已知晓结果,但当路易斯亲口说出“处理完了”时,许多贵族还是忍不住心底发寒。
那可是三个王牌军团啊,他居然用“处理完了”来概括?
就在众人心中升起一点“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渺小念头时……
路易斯忽然收敛笑容,眼神深邃得像沉入冰湖。
“但在开会之前,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各位……”他顿了顿。“还有一个坏消息。”
空气瞬间凝固。
七千骑士压境算坏消息,消灭三个军团算处理小事,那现在……还能有什么?
路易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但字字如雷:
“帝国摄政王,阿伦斯殿下,于昨日深夜,确认死亡。”
会议厅内掀起了无声的震荡。
有人半信半疑地问:“大人……这个消息的渠道,可靠吗?”
路易斯眼神扫过去,冷得像寒霜:“再过几天,你们自己的渠道,就会收到风声。”
整个大厅短暂地愣住。
没有人哭,也没有人露出国丧的悲痛表情。
对北境这些土地主来说,帝都是太远,王座上坐着哪位皇帝,对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摄政王之死更像神话中的某位神明陨落,让人惊讶,却与他们无直接切身感。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那……新皇是谁?”
但聪明的老贵族们脸色已经变了。
路易斯捕捉到了这一点,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帝都离我们太远了,关我们什么事,对吗?”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北境地图前。
手指重重点在帝都与北境之间唯一的连接线上。
“如今并没有一位所有人都认同的继承人。摄政王一死,意味着平衡打破。那几位皇子会立刻撕破脸皮。”
他抬起头,声音清晰而沉重:“各位,你们真的以为这只是帝都的事吗?想想看,一旦内战爆发……
帝都拨给北境的军费还有吗?南方运来的粮食和布匹还会通畅吗?帝国商务部收购你们矿石的订单,还算数吗?”
每一句都像冰水泼在众人脸上。
北境这块苦寒之地,向来依赖南方输血。
如果帝国陷入内战,北境就会变成被遗忘的孤岛。
贵族们终于慌了:
“若是没粮食运进来,这个冬天怎么过?”
“我的矿石卖给谁?”
“没有帝国订单,我养不起骑士啊!”
“完了……若那几位皇子为了筹军费,强行向北境征税怎么办?”
第403章 大小会议
清冷的风从议事厅外灌进来,然而,比寒风更让贵族们发抖的,是路易斯刚刚抛在桌上的那些话。
每一句,都像冰水泼向众人的心头。
“帝都内战……粮道断绝……矿石无人收购……强征税……”
这些以往离他们很远、从来只会出现在帝都政治八卦里的词,现在突然成了压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北境,这几百年来靠着南方粮食输血才勉强没冻死的苦寒之地,一旦被帝国遗忘?
那就和孤老被扔进雪坑没两样。
会议厅里瞬间乱成一锅粥,吵闹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乱,仿佛帝国的崩塌已经烧到了霜戟城门口。
而路易斯只是静静地看着,当吵闹声快要盖过屋顶时,他才缓缓抬起手,轻敲桌面两下。
清脆的敲击声瞬间令全场寂静。
路易斯站起身双手撑在长桌上,身姿稳得像一座丰碑:“加入赤潮体系的领主们,不必害怕。分红继续,之后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话音落下,属于赤潮阵营的贵族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有人甚至脸色泛红,像是从溺水中被拖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