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是选择定义“暂时的朋友”。
这才是最真实的回答。
“问题是，韦伯先生，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提供的情报不是陷阱？“
韦伯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黑色U盘，放在地图上时手指微微发抖——这是肾上腺素激增的表现。
“这里有'牧羊人'过去三个月的通讯记录，以及彭斯雇佣的那支EO公司精锐小队的人员档案，他们会跟随‘牧马人’一起前往北达尔富尔和哈基姆他们会面。时间长度足够说明我们早就对这个‘牧马人’产生了警惕，并一直在监控，这个人是美国‘长老会’在这边的一颗棋子，你之前也招惹了‘长老会’，现在要对付你的不光是CIA，还有‘长老会’，验证这些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只要看一下，就知道我没有撒谎，这种长时间跨度的情报是很难作假的。“
宋和平没有碰那个U盘。
他盯着韦伯的眼睛，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挂在帐篷顶上的应急灯在韦伯的镜片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韦伯抬头看着宋和平，背光之下，他看不大清对方的面容，令人感觉更加深不可测。
帐篷外，营地里的那些警卫的脚步声时远时近，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让我把话挑明吧，“宋和平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你们英国人想利用我对付美国人，但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通过拉希姆局长这个'管道'给我提供情报，这样即使事情败露，伦敦也可以声称与MI6无关。“
拉希姆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的汗珠滚落。
被人看穿和戳穿，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宋和平几乎能听到他心跳加速的声音——这位军情局长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大国博弈的棋子。
韦伯却笑了，那种曾在牛津辩论社练就的、完美无缺的笑容：“宋先生，你比档案中描述的还要.敏锐。“
他承认道，右手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不过，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需。你需要情报，我们需要.平衡。“
“平衡。“宋和平咀嚼着这个词，目光转向地图。
他注意到韦伯用了“平衡“而不是“利益“——这是英国外交惯用的委婉说法。
“你知道我打算怎么做吗？“
他要考考面前这个特工。
因为自己不跟猪头合作。
要合作一定要选聪明人。
否则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韦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芒遮住了他的眼神：“根据你的行事风格，我猜你会截杀'牧羊人'，然后冒充他的身份分别会见哈基姆和马库尔。“
他停顿了一下，舌尖轻轻舔过干燥的嘴唇。
“给他们互相矛盾的承诺甚至一些甜头，然后挑起彼此的互斗。“
宋和平的眉毛微微扬起。
这个英国人不仅看穿了他的计划，甚至似乎很欣赏这个计划。
他不得不承认，韦伯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这在情报界可不多见。
大多数特工都太过依赖技术装备，而忽视了最基本的心理博弈。
看来，老英那边还是有能人的。
百年搅屎棍这个名头真不是盖的。
搞建设，英国人不行。
搞破坏搞挑拨，这蓝星上连美国人都要喊它一声师父。
“如果我这么做了，和美国人之间的仇又深了几分。“
宋和平重新坐回位置上，然后手指轻轻抚过HK416突击步枪的枪管。
“现在你已经够深了，据我所知，你都上了他们暗杀名单排行第二的位置了，前一名你知道是谁吗？鼎鼎大名的拉灯。“
韦伯啜饮了一口茶，这次没有皱眉。
他已经适应了这种过甜的茶，或者说，他学会了掩饰不适。
“非洲不是美国的后院。“
他抛出了一句透着憎恶的话。
宋和平拿起了U盘和信封，再次站了起来。
顺手将HK416突击步枪也拿了起来。
拉希姆吓了一跳，差点打翻茶杯。
韦伯则纹丝不动，只是眼睛微微眯起，追踪着宋和平的每一个动作。
这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工才会有的反应——评估每一个潜在威胁。
“回去之后告诉M女士。“
宋和平径直走到帐篷的一角，背对着两人道别，声音如同沙漠夜晚的温度一样骤降。
“我会处理'牧羊人'，也会破坏这次交易，甚至会让彭斯消失。至于之后的事.那要看伦敦能提供什么样的'友谊'，再谈我们下一步的合作了。“
韦伯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的褶皱说道：“伦敦的友谊一向很慷慨，宋先生。特别是对那些能够维护英联邦利益的人。“
“可口的糖果里头可能是毒药。“
宋和平头也不回地说：“我就不送二位了，我的人会送你们出去。“
当帐篷门帘再次落下，宋和平回到地图前，拿起那个U盘在手中把玩。
他不需要英国人的友谊，但他们的情报确实有价值。
更重要的是，这次会面证实了他的猜测——西方阵营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之间的裂痕正是他这样的人生存的空间。
应急灯惨白的光芒在地图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宋和平将红色图钉重重地钉在艾尔迪高原。
一场猎杀即将开始，而猎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猎物。
他拿起卫星电话，发了一条信息。
很快，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我承诺的东西，你应该看到了，老朋友。”
没等对方说话，宋和平先递上了一句开场白。
“首先恭喜你，距离副局长的位置又近一步了。”
“谢谢。”
西蒙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打交道那么久，他是第一次向宋和平说谢谢。
“别谢太早。”宋和平说：“彭斯还没死呢。你以为你就稳了？”
“什么意思？”西蒙问。
宋和平说：“彭斯是背锅的，你觉得引咎辞职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他不可能重返CIA了。”西蒙非常肯定。
宋和平说：“嗯，你们内部的事情你自己清楚，问题是，你要上位副局长，需要什么条件？”
西蒙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宋和平笑道：“我是说，再送你一份大礼，OK不OK？”
西蒙的呼吸声明显比之前浓重了：“什么大礼？”
“别害怕，我不会害你，至少目前不会。”宋和平说：“你对我来说，价值太大。”
西蒙说：“哼，你就不怕再帮我，然后我当上副局长之后对付你？”
宋和平乐了：“你上任副局长也这么想的，你看看他的下场。”
西蒙无奈道：“说，又要我做什么事？”
“彭斯目前在乍得，我需要他的位置。”宋和平说：“我要干掉他。”
西蒙大吃一惊：“你疯了？！他好歹是前任副局长，你知道干掉这样的人物，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你是想要我跟你一起陪葬？！”
宋和平很淡定说道：“西蒙，你对付我的时候胆子挺大的，都敢跟军方对着干，但是现在胆子怎么那么小了？我是在帮你，你再想想，如果我干掉了彭斯，CIA会不会震怒？”
“会……”
“会不会下令全力追杀我？”
“会……”
“那就对了，全局上下，目前对我最了解的是谁？如果你是局长，会选谁顶替彭斯留下的位置来全力追杀我？”
“我……FUCK！宋和平，你这个疯子！”
第815章 合谋
西蒙放下电话，坐在办公室里愣了半天。
他忽然感觉到宋和平的可怕。
自己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有种被扼住咽喉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
即便自己深知这人将来肯定是大患。
不过那是对于美国利益而言。
对自己来说……
未必……
就像现在。
多年的梦想，不，幻想——几个月前西蒙对于CIA副局长的位置已经彻底失去了幻想。
现在，它却梦幻般又回来了，就在自己的面前。
兰利彭斯办公室里的那张樱桃木办公桌和那张小羊皮靠椅，仿佛触手可及，也许自己真能坐在上面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欣赏波托马克河沿岸的怡人的景色……
“干吧！”
他咬了咬牙，暗自下定了决心要跟宋和平合作。
毕竟，美国的政策是变动的。
一任总统一任风格。
宋和平两年多前还是美国人的朋友，是军方面前炙手可热的承包商，是CIA的南美黑手套。
两年多后的现在，他是敌人，是KB分子头目，是暗杀名单上排行第二的高额悬赏目标。
但是。
谁敢保证一两年后，他不会摇身一变，又成为美利坚的座上宾，成为那帮政客口中的“Friend”？
翌日，乍得首都恩贾梅纳的凯宾斯基酒店总统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