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郊外的一座中式别墅内。
院墙隔绝了都市的喧嚣，只留下雨水滴落的声音。
院内，几竿翠竹虽依旧挺拔，但颜色却深沉了许多。
飞檐翘角之下，廊道宽阔。白子华临着一方黑檀木茶台而坐。
秋雨斜斜地飘洒进来，落在廊外的落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恰好停在他脚边不远处，带来一阵混合着湿润泥土与朽叶的清冷气息。
他对这秋日的凉意浑然不觉，只专注于眼前的茶事。
一套紫砂茶具在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愈发温润。
白子华提起案上的铜壶，沸水注入盖碗，茶叶在水中舒展、翻滚，氤氲的热气带着一丝暖暖的茶香。
他的左手边还摆放着几张高清数码照片。
这组照片是一套完整的信息，清晰的记录下双方的行为过程，外勤小组将证据链条拍摄的清晰完整。
从苏澄进入酒店房间开始，到叶黎进入酒店，叶黎敲门，苏澄开门，直到第二天两人结伴离开酒店。
至于苏澄和叶黎在里面干了什么事情，那就不归外勤组管了，他们只负责跟踪、记录，最后汇报给白子华等人。
“这些照片还没给别人看过吧？”
白子华微微抬眼，看着外勤组的组长：“这些照片还没给别人看过吧？”
“没有的白总。”
“嗯嗯，苏总那边我来汇报就行了。”
“好的白总。”
“嗯嗯，你先回去忙吧。”
“好的白总。”
白子华将照片反面扣了下来，重新装回了文件袋。
没多久。
白子华等待的客人到了。
“小晟，坐吧，刚泡好的茶。”
苏晟恭敬地坐下，他对待白子华的尊敬态度仅次于苏天言。
白子华今天约苏晟出来，主要是想向苏晟讲述复盘一下穷养计划的过往。
而这一次，苏晟没有再拒绝听。
他感觉有必要全盘进行了解。
假设还靠自己认读，那很有可能会出现上次类似的情况，被父亲责骂。
苏晟竖起耳朵，十分认真地听着白子华的讲述。
在全盘了解过父亲的接班人计划以后，苏晟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因为客观来讲，这个东西甚至不能被称之为接班人的培养计划，而是较为极端的“穷养计划”。
苏晟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培养小澄呢？
就算不给资源，正常培养也是可以的啊。
就好比白叔刚刚说的那位金虹集团的张公子。
这未免有点太极端了。
苏晟不得不承认。
资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假设他没有被田妈妈收养，那么苏晟可能并不会读书。
即便有贫困资助也没什么用，大概率读完初中就辍学成为街头的精神小伙了。
抽烟、喝酒、染头、打架、台球、赌博。
每天和一群他同样遭遇、类似家庭的孩子在一起玩，成为一个非主流社会的边缘小角色。
苏晟曾经无数次推演过自己的人生发展轨迹路径。
他大概率会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和他的小女朋友有了孩子，然后把他社会上那些狐朋狗友邀请过来草草办一场婚礼，开始拥有【父亲的责任和意识】，开始为家庭而努力。
苏晟会去工地、会去外地务工、也有可能送快递、当货车司机。
有一点确定的是，苏晟不可能有时间投入到儿女的培养，他需要赚钱。
自己没有时间教育儿女，而且也无法为儿女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
因为他养家就已经费尽了全身力气。
苏晟的房子大概率买不到学区，可能也就是翻盖一下家里的宅基地，孩子在村里读小学，初中转去乡镇里最普通的学校，也不会有什么补习班、私人家教等东西。
苏晟自己就没什么认知，不懂得教育，也无法提供良好的教育资源，那么儿女大概率会和他一样，重新走上精神小伙、精神小妹的道路。
儿子抽烟、喝酒、打群架。
女儿烫头、找黄毛、夜不归宿。
教育资源无法改变一个人，同样有可能养出废物。
但良好的教育资源，可以大大降低废物的出现几率。
地球就是这样运转的。
但苏晟被田妈妈收养以后，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和田妈妈共处没几年，但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名叫“家庭”和“母亲”的爱。
这坚定了他活下去的信念，坚定了他努力奋斗的信念。
后面父亲送他去国际双语学校读书，在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进行了历练，后面转到德意志继续攻读大学，仅用四年便以全优异的成绩毕业。
可以说，苏晟的人生轨迹是被彻彻底底改变的。
假设没有被田妈妈收养，没有苏父给予的资源，他现在不可能拥有这些东西。
苏晟百分之一百不是现在的苏晟，而是一个蜗居在小县城的社会老滚刀肉，狗见了都要啐两口。
白子华没有回答苏晟的问题。
他对这个事件不予置评。
白子华相信，苏晟的心中自有决断。
苏晟心中充满种种疑惑，但是却没能替他解答。
穷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
穷就会偷鸡摸狗，心生歹念，道德信念会处于一个较为低的水平。
穷会浪费时间花费在经济问题上，被一些琐事缠住，无法专心攻克事业。
只要穷，那麻烦就是无穷无尽的。
尤其在心理层面上。
这一点，苏晟和苏澄的认知高度一致。
苏晟更加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父亲对他这个养子倾斜那么多的资源，而对小澄却采用这样一种极端的教育方法呢？
苏晟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是因为父亲更加努力，花费更多心血吗？
白子华不怎么经常跟苏晟接触，不过两人关系还不错，他对苏晟也有着清晰的认识。
以苏晟的为人和性格，肯定会做出明确的判断。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白子华有意无意的在给苏晟进行暗示，他想让苏晟站到自己这边来，暗示他跟自己一条心。
苏晟听懂了白子华的暗示。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
苏晟需要考虑到很多东西，不是聊一会就能给白子华答案的。
刚刚白子华的那些暗示苏晟全都听明白了，他对白子华在这个计划当中的定位有了新的认识。
相当于白子华是温和派，在一定程度上反对这个事情。
但苏晟才刚刚加入小澄的培养计划还没多久。
他不敢就这样贸然站队，要说他胆怯他也是承认的。
不深思熟虑就做出决定，这不是苏晟的风格。
其次就是害怕父亲知道。
因为白叔叔的立场在一定程度上是和父亲相违背的。
如果与白叔叔站一队，那就是违抗父亲的意愿。
跟父亲搞对抗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白叔叔，我需要先消化一下今天的事情，可以吗？”
苏晟能想到的白子华也都替他想到了，所以也没有坚持要求苏晟现在就立刻表态。
“嗯嗯，行啊，你可以先认真地想一想。”
送走苏晟后。
白子华又重新拿起了外勤小组送来的几张照片。
他不打算把这组照片交给苏天言观看。
因为意义不大。
白子华想着的是，小澄在刚刚的案件中表现的很好，趁着苏总这几天很高兴，他觉得可以借此机会，向苏总透露关于马姝宁的事情。
是的。
白子华已经确定，马姝宁怀孕了。
他亲自派人盯着马姝宁用妊娠试纸进行了测验。
一得到这个结果，白子华便马不停蹄地从新西兰飞了回来。
如果没有怀孕，白子华自己就能处理。
但如果怀孕了，那他就做不了主了。
这个事情就必须要让苏总知道了。
白子华这几天的神经其实一直紧绷着。
他不能在任何人尤其是龙若璃面前显露出端倪，同时又要想着该怎么告诉苏总。
这几天应该是一个透底的好机会，说不定趁着苏总心情好，在这个事情就不会再追究小澄的责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