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682节

  所以他包队下乡没问题,有那个时间和精力。

  卡车从指挥所出发奔赴下马坡大队部。

  大队部也像模像样的设置了个指挥点,其实就是在大队部院子一角用破席子搭了个棚子,里面放上桌子椅子用来接待社员。

  卡车进入大队,一些乘凉的人赶紧站起来:

  “又来水了?不是刚送了一车吗?”

  “不管,反正这次可不是咱劫道劫来的水。”

  “就是,现在这个水是越多越好——诶不对啊,这不是运水卡车,没有水罐子……”

  “一群二傻子,肯定不是运水车啊,运水车怎么会进咱大队?现在咱乡下弄了个什么最后一公里,你们没看着都是咱队里派牛车驴车去接水的吗……”

  说话之间,有些人围上来看卡车。

  尤其是孩童少年,更是欢喜的追着卡车跑。

  钱进见此心里欢喜。

  嗯,下马坡的孩子们总算有些活力了,显然是补水补的不错。

  大队长马从风和民兵队长马从力等人从大队部里出来,纷纷疑惑的看着卡车。

  他们交头接耳,都以为是对方叫来了卡车。

  卡车停下,钱进推开车门跳下来扔下自己的铺盖卷:“马队长、马大队,几位同志,指挥部派我来包咱们下马坡生产大队当包队干部。”

  “以后,咱们就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了!”

  马从力黝黑的脸上露出兴奋劲,上来与他握手使劲摇晃:“哎呀,是钱指挥、钱指挥是你来啦。”

  “欢迎,热烈欢迎……”

  马从风则疑惑的问:“啥叫包队干部?你说跟俺几个在一个锅里搅马勺?这又是啥意思?”

  钱进把指挥部的包队干部下乡抗旱政策讲给他们听,干部们听后心里纷纷涌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尤其是马从风,他搓着粗糙的大手,眼眶都有些发红:“钱指挥,按照您和指挥部的意思,您、您承包帮扶俺们这穷窝窝来抗旱了?这、这……”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滚烫。

  钱进是什么级别的干部?

  他们都听马从力说过了。

  钱进当初一挥手就把他们公社几个主要干部给免职了,那几个干部现在都还在县里头接受调查呢。

  像这么大的干部来他们生产大队视察过,他们已经对此感觉到很不可思议了。

  如今,这么大的干部竟然要到他们大队来入驻一起抗旱?

  好家伙!

  有人当即把所有人心声说出来了:“好啊!有钱指挥在,咱大队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卡水了!”

  钱进笑道:“所有大队、该送水去的大队,都不会被卡水了!”

  马从风急忙喊:“快快快,组织一下,组织咱社员热烈欢迎钱指挥屈尊来到咱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哇……”

  钱进赶紧拦住他:“行了行了,大热天的你们开什么玩笑?”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们是应该组织社员来一趟,起码每家每户得来一个。”

  马从风一拍大腿说:“对嘛,我就说怎么也得欢迎钱指挥来咱大队……”

  “不是,听我说完。”钱进无奈,“是让他们来卸粮食。”

  他对马从力说:“我不是把你们大队的干野菜带走了吗?当时说好了一斤兑五斤的换粮食,现在粮食送到了。”

  说着他利索的翻身上车,将盖在车斗上的篷布给拉开了。

  上面是一个个麻袋。

  麻袋里鼓鼓囊囊,全是粮食!

  当然。

  全是粗粮。

  有玉米面,有豆面,有小米,有其他诸如糙米高粱米黑米红米等等,反正全是粗粮。

  大队干部们呆住了。

  马从力跟着翻身上车,比得知钱进要来驻村还激动。

  他难以置信的指着麻袋叫道:“你还来真的啊!”

  钱进笑道:“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钱进是市抗旱指挥部的副指挥员,一口唾沫一个钉子,咱说的话就是指挥部的命令,哪能作假啊?”

  “快,把粮食卸下去吧,大热天的不能再晒了,越晒越干越没法吃!”

  他费劲的拖起一个麻袋推给马从力。

  马从力试了试重量,沉重的手感让他欣喜若狂:“哥几个等啥呢?卸货啊!”

  马从风翘着脚尖扒着车斗挡板往里看,满脸惊喜:“哈,还真是给俺大队的粮食?”

  钱进说道:“一比五,跟干野菜是一比五的换。”

  后面一个干部急迫的问道:“还能换吗?其实俺大队各家各户还有一些晒好的野菜呢!”

  野菜没什么能量,吃到肚子里顶多是充个饥而已,哪能比的上粮食?

  另外关键是比例!

  一比五啊!

  一斤干野菜换五斤干粮!

  大队干部们是搜肠刮肚也搜不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好条件。

  钱进笑道:“能换,换就行了,换了全给我送去指挥所让那些城里的领导知道咱农民过的是啥日子。”

  “还不光是指挥所呢,还有市里的指挥部,也得让指挥部那些领导干部尝尝农民的苦头!”

  马从力吼道:“好啊!”

  马从风急忙往外跑,着急忙慌去通知下马坡的社员来换粮食。

  社员们得知可以领粮食,而且并非是之前宣传的救济粮,是前两天马从力收走的干野菜当真换了粮食到来,他们比大队干部们还要高兴。

  奔走相告。

  蜂拥而至。

  粮食全被卸了下来。

  壮劳力们两两一组,说着笑着把麻袋给抬到了大队部办公室旁边的库房里。

  会计解开了一个个的麻袋。

  看着那黄澄澄的棒子面、红褐色的高粱米、金灿灿的小米粒和各种颜色的大米,别说普通社员了,就是几个大队干部喉咙都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干旱以来,别说小米大米,就是那高粱米都多久没见过了!

  会计是个老头,戴着一顶老军帽和一副两条腿都断了然后用线缠起来的老花镜,他伸手进大米和小米里,抚摸着滑溜溜的米粒,忍不住抹眼睛:

  “政府还挂念着咱这些穷苦人啊,政府不光不叫咱饿着,还给咱送来好东西!”

  他往左右说:“这小米好啊,小米养人,老四你娘不是总胃疼吗?她吃不了粗粮,等你家里领回去小米,给她熬点小米汤喝,喝了就不疼了……”

  一个壮劳力重重点头:“哎,九叔,我记得呢。”

  马从力忍不住搂住钱进肩膀表示亲热。

  马从风给他拽开了:“钱指挥人家爱干净,穿的是的确良,你呢?你埋汰一身油灰,身上那骚味扔羊圈里去,能把母羊都给引过来……”

  众人哈哈大笑。

  这话没什么好笑的。

  主要是开心,高兴。

  马从力更开心、更高兴,他一个劲的感谢钱进。

  钱进摆摆手:“谢什么?赶紧分下去吧,快吃午饭了,今天怎么也得让家家户户都吃顿饱饭。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抗旱。”

  当初收野菜的时候,便是会计登记的重量,所以也是他来算账发粮食。

  领了粮食的社员们开开心心往回走。

  孩子们蹦蹦跳跳跟着嚷嚷:“回家煮大米饭喝喽……”

  之后的艳阳照耀下,下马坡那一座座破败的土坯房里,罕见地飘出了淡淡的粮食香味。

  钱进一拍手:“还有个东西忘记了,是我们泰山路人民流动食堂支援咱们大队的。”

  他去驾驶室搬下来大箱子。

  里面是咸菜。

  油乎乎的咸菜。

  大旱之年,咸菜是好菜,带油水的咸菜能比得上金银一样珍贵!

  一家一户没多少,只有一小袋,差不多是一斤左右的重量。

  这是稀罕物也是金贵东西。

  已经领完了粮食的生产大队社员们汇聚过来,再次轰动。

  马从风捻了一块油亮的咸菜塞进嘴里,露出笑容:“香啊!太香了!”

  “这咸菜这么香,肯定是用了芝麻香油,那得用多少芝麻香油啊?”有妇女震惊了。

  “大米饭、香油拌咸菜,过年也就这么个水平了。”社员心花怒放。

  今天的下马坡老百姓格外高兴,这顿午饭让他们吃出了浓浓的幸福感。

  实实在在的棒子面粥或小米粥、糙米粥,再一人放上几根油乎乎的咸菜丝。

  这滋味!

  对饿久了的社员们来说,绝对是人间美味。

  孩子们捧着碗,小口小口珍惜地喝着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满足笑容。

  马从力心里过意不去。

  他是实在汉子。

  他知道钱进是故意吃亏用粮食换不值钱的干野菜,人家是同情他们大队日子过的苦,带来了救命粮呢!

  那么,自己这穷家破业的,拿什么招待人家?

  他猛地想起什么,叫上家里两个半大小子,抄起铁锹和破脸盆就冲向了大队后面那条基本上已经干涸的河床。

  “钱指挥,您坐着,俺们去给您弄点‘野味’!”马从力丢下一句话就跑了。

  钱进不明所以。

  他跟马从风聊下马坡的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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