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亲自用马从力家那个豁了口的葫芦瓢,舀起半瓢泥浆水,小心地倒进旁边一个水桶里。
泥沙沉淀,上层的水清澈了一些。
钱进用手抹了把水闻了闻,说道:
“乡亲们,这水咱们人虽然不能喝,但现在来看沉淀一下,澄出来的这点清水可以饮牲口!”
“这泥浆水本身是好东西,浇到地里,也能让那些快旱死的庄稼苗子,多撑几天!然后我认为多撑一天,就多一分等到透雨或者等到调水来的希望!”
马从力高举双臂过头顶,拼命的鼓掌:“对对对!钱指挥说的对!”
要知道家禽家畜用水还是挺厉害的。
如今可以自产水满足家禽家畜所需,那么家家户户可以截留下好一份的清水自己用。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家里孩子喝水不用来找大人问一问了。
意味着大人不用怕浪费水不敢出汗了,他们可以下地去忙活一下了。
浅水井打起来简单。
当天一直到入夜,几口浅井陆续出水。
虽然水量不大,水质极差,但钱进和技术员进行了估算,每天从这些井里淘洗出来的湿泥和沉淀出来的少量清水,绝对足够维持下马坡大队那几十头瘦骨嶙峋的牲口不被渴死。
这好消息迅速传到了小河上游的上马坡。
上马坡的包队干部赶紧跑来取经。
他本来还想拿自己的派头装个逼,结果一听下马坡来包队的是钱进,几乎是弯着腰进的下马坡大队部。
钱进很爽快,得知对方来意后,立马将打井队派过去:
“你们大队马上发动社员在河道里进行初步勘探,连夜勘探,明天一早天亮就打井,争取明天中午之前能打出几口牲口用的泥浆井。”
包队干部连连说:“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另外钱指挥要不然去我那里一起吃个便饭?我下午刚进大队,嘿嘿,我从家里带了点吃食,没啥好东西,带了只烧鸡……”
钱进摆摆手:“谢谢你的邀请,我今晚还要去指挥所,就不去你那里吃了。”
“等到抗旱工作结束,我一定敬你一杯酒!”
他想了想又说:“哦,我带的酒还多了一瓶,送给你了,但我想帮上马坡的干部也找你讨一杯喝,你们一起喝点好好聊聊,抗击旱情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啊!”
这干部立马说:“好,我听钱指挥的指点。”
钱进回到大队部开始写报告材料。
下马坡大队还没有通电。
他点了油灯准备写。
结果好几个人进来,抬起手有光照出来。
是手电筒。
第331章 干部包队有奇效
干部包队下乡配合基层抗旱工作。
这个政策得到了省一级领导的肯定。
省领导各市主官电话会议上做了批示:“当下我们国家还不富裕,农村地区尤其贫困,多数生产大队尚未通电更没有通电话,这样基层与县市等高级指挥部门联系困难。”
“将市区县各机关单位的领导干部、党组织成员送去一层互相搭班子,这可以有效解决沟通问题,该政策值得鼓励。”
就此。
更多的地区、更多的市区县领导干部开始被动员下乡。
尤其一些临近退休的老同志,他们中有大量是从农村走入城市的领导干部,如今家乡受灾,他们想要在工作岗位的最后关头发光发热,便纷纷打起背包,告别办公室,奔赴指定的生产队。
不光生产大队有包队干部,下沉到生产队也有。
这些老同志反而觉悟高、能吃苦,他们住进大队部、社员家甚至田间窝棚,真正融入了抗旱救灾的第一线。
指挥部印发的《干部包队工作手册》和《抗旱救灾政策纪律汇编》,成了他们随身携带的宝书。
他们不光要负责核查当地旱情具体信息,还要出主意、找条件帮助落后的生产队寻生路。
同时他们也得负责巡查督导,及时发现和解决“包队制”运行中出现的问题。
就这样。
“干部包队”机制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率先迅速覆盖了安果县每一个生产大队。
它的效果很快显现出来。
信息的传递更加快捷准确,资源的分配更加公平透明,基层的执行力显著增强。
许多过去需要层层上报、久拖不决的小问题,在包队干部的现场协调下迅速得到解决。
更重要的是,那种因信息不对称、资源分配不透明而引发的猜疑和不满情绪,得到了有效缓解。
钱进这边,指挥所将一份详细的《安果县送水路轮送及生产队级转运实施细则》进行了起草、敲定,并立刻送到了指挥部。
指挥部开会讨论了可行性后,通过电话和电台传达到其他区县推广。
就此,各地区送水效率因此大幅提升,因争水引发的冲突也显著减少。
而钱进尽管离开了指挥部这个中枢,可他在指挥部里的威信,通过提出、实践了一系列着实有效的行动和政策,再次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至于在基层?
他的口碑更好!
真就是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农民们自发传播开来的,“钱指挥说话算话而且有办法,跟着他抗旱,准能赢!”
这句话成了安果县流传在送水路上的口碑。
送水工作捋顺了,别的工作有问题。
钱进跟郑国栋和韩兆新汇报工作的时候,有一点说的很到位。
到了抗旱紧急关头,这水是救命的东西,农民们一定会下狠手争抢。
峤密县有两个紧紧相邻的生产队叫小李庄和大李庄。
这两个生产队往祖辈上数是一个祖宗,但后来李家人多了,混不到一起去,最终分地分家成了两个村庄,再到了五十年代开始进行人民公社化,两个村庄变成了两个队。
小李庄和大李庄的水源条件不错,他们位于一个水库下游,由一条名为“清水河”的河流,将水库里的水给放流到下游地区。
自然,清水河一直是经流地区重要的灌溉水源。
往年雨水丰沛时,河水潺潺,不用水库放水,清水河也能滋养两岸农田。
但今年大旱,清水河早已断流多时,只剩下水库可以蓄水,然后时不时根据上级单位指示偶尔放水。
今年旱灾严重,地主家也没余粮,水库里的水也不多,所以每次放水放的少,只是给辖区内几个生产大队供应点人畜饮用水罢了。
对于这两个生产队来说。
小李庄在下游,大李庄在上游。
往年两个生产队共用河水,虽有小的摩擦,但大体相安无事,毕竟往根子里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两家人是亲人。
但今年这最后一点救命水,成了点燃矛盾的导火索。
六月收了麦子种下玉米,小李庄的几百亩玉米地,是全生产队的口粮田,全指望这点河水浇灌保命。
包队干部是县农业局的老技术员宋林文。
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老党员,来到小李庄后一直努力的协助当地农民抗旱。
秋收是个关键,于是他天天蹲在地头想办法来帮助农民增收。
可他好办法没想出来,倒是在地头上看着玉米叶子一天天打蔫卷曲,越来越不行了。
这让他心急如焚,多次组织社员从河道里挑水点浇,但杯水车薪。
大李庄的情况同样严峻。
他们的农田更多,旱情更重,包队干部是市里水利局计划科的副科长李德裕。
本来李德裕是该回小李庄当包队干部的,可他老婆是小李庄的,他当初对老婆、对老家人不怎么样,老家人对他很有意见。
尤其是他老婆刚刚死没多久便另娶娇妻,他很清楚,他在小李庄不受欢迎。
这样他本来想托关系能逃避下乡,结果没逃避成功,最终他又走了走关系,从本来该派遣的小李庄调到了隔壁大李庄。
来到大李庄后,当地社员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但比小李庄好的多。
小李庄那边得知他在隔壁当包队干部,有一些脾气暴躁的长辈甚至上门来骂他了。
不过该说不说,李德裕只是在农村受尽苦头不愿意再受苦,他的脑子还是灵活的,另外他也想在抗旱工作中好好表现一番。
因为郑国栋给他们开二次动员会议的时候说过了。
他们的表现,组织上肯定都会关注,在基层生活是苦工作是累,可容易出成绩。
恰好水利局计划科的科长快要退休了,李德裕动了心思,他便想在大李庄立个功。
然后他发现大李庄生产队外的清水河上游河床有个天然的回水湾,地势稍高。
就此,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萌生,并得到了大李庄老队长李福贵的支持。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李庄组织了几十个壮劳力,带着铁锹、麻袋,悄悄来到上游河湾处。
他们不顾下游小李庄的死活,连夜用沙袋、石块和泥土,在河湾处筑起了一道简易的拦水坝。
恰好当夜水库放水!
当然这个‘恰好’的时机是李德裕找到的,他毕竟是水利局的人,水库管理员跟他们单位有些关系,他没法让水库放水,却可以打听出水库放水时间。
抢在水库放水之前,拦水坝建成了。
等到开始放水,水流被强行截住,水位慢慢上涨,形成了一个水塘。
大李庄的社员们欣喜若狂,连夜用水桶、脸盆往自家田里运水。
结果天不亮消息就传到了下游小李庄。
当小李庄的社员们清晨发现河道彻底断流,而上游传来了喧闹声时,瞬间炸了锅!
“大李庄断水了!他们把河堵死了!”
“狗日的大李庄!这是要绝我们的活路啊!”
“跟他们拼了!把坝扒了!”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小李庄的民兵队长李长河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他平日里就看不惯大李庄仗着上游占便宜,此刻更是怒火中烧。
于是他当即抄起一把铁锹,振臂一呼:“老少爷们,抄家伙、打鬼子!”
“全体民兵跟我去上游,把咱们的水抢回来!谁敢拦着,别怪老子铁锹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