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尝尝那个笋丝,那是你郑婶拌的。”
姚琴玉听到顾珩夸赞,脸上不禁笑容更盛,转而朝着顾珩又推荐起了郑涵柳的菜。
相较于姚琴玉的分外热情,郑涵柳的情感流露较为内敛,但顾珩是能感受到对方始终在向他释放着巨大善意,毕竟邱悦馨可是她唯一的女儿,顾珩舍命救下邱悦馨,她对顾珩所抱有的好感和善意丝毫不逊色于姚琴玉。
“好吃!”
“又麻又清爽!”
“就是跟饭店里面大厨相比都毫不逊色!”
顾珩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面塞,紧接着笑容很是憨厚地朝着郑涵柳夸赞道。
此时此刻,顾珩突然有点对东来同志有点共情了。
人家吃的那是汤圆吗?
人家吃的那是人情世故!
人家吃的那是大好前程!
糖尿病怎么了?
吃完多扎几针胰岛素呗!
坐在顾珩斜对面的郑涵柳听到顾珩的夸赞,脸上不禁笑容更盛几分。
众人说说笑笑,推杯换盏间外面夜色渐浓。
在场众人都是大忙人,平日里聚少离多。
普通人的团圆节,对于齐国伟和唐景辉这些人来说,基本都是要奔波在外,或是前往基层慰问,或是坐镇第一线,所以众人都很珍惜团圆的机会。
男人的餐桌,永远离不开两个话题。
一个是郑治,一个是历史。
齐国伟等人也毫不例外,只不过因为他们都是官身,所以他们都很默契地避开了前者,仅仅只是围绕历史这个话题进行探讨。
普通家庭的餐桌,谈及“历史”这个话题,通常都是男人们在高谈阔论,女人们要么是家长里短,要么就是厌烦离席,可是在这里,纵使是姚琴玉、郑涵柳和邱悦馨这些女流之辈,也无一不是渊博之辈。
真正高知家庭的席间面貌,还是顾珩首次见识到。
没有强词夺理,没有争吵不休。
席间氛围始终平和有度,无论谁发表观点,其他人都会耐心听完以后,再发表其他观点。
话题不知从何而起,顾珩听着齐国伟等人交谈,他就默默坐在旁边听,期间齐国伟等人在交谈过程中,不经意讲述出来的人生经验和人生哲理,着实让顾珩受益良多。
“你看看……”
“咱们又忘乎所以了,把小顾都给冷落了。”
唐景辉看到顾珩始终默不作声,不禁哑然失笑,朝着齐国伟和邱颜峰等人示意了下。
“唐叔,没冷落。”
“我刚刚觉得你们说得特别好。”
顾珩回过神,连忙回应道:“尤其是您说的那句历史的深度不在于结果,而在于选择时的矛盾,我觉得您形容得特别贴切。”
“喔?”
“小顾对历史也感兴趣?”
唐景辉听到顾珩所言,眼睛稍稍亮了起来。
论茶道,他不是齐国伟和邱颜峰的对手。
可是论历史,齐国伟和邱颜峰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他能稳坐吉省教育系统最高位,自然也是有着真才实学在支撑的。
“就随便看看。”
“跟唐叔你们比不了。”
刚刚在谈论茶道的时候,顾珩是假谦虚,现在他却是真谦虚,就唐景辉刚刚所展示出来的博学程度,他感觉他就是再读100本历史类书籍,跟对方也是相差甚远。
“咱们就是酒后闲聊,对错都无所谓。”
唐景辉听到顾珩这样说,不禁兴趣更浓:“既然小顾你刚刚觉得我说的那句话特别贴切,那你就说说那句话贴切在何处啊?”
伴随着唐景辉话音落下,圆桌众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顾珩。
恩情固然是恩情,这一点永不会变。
可要想大家未来能长久相处,同频就非常重要了。
否则,那就是互相迁就、互相难受,最后就算是想要强行维持,结果也只能是渐行渐远。
顾珩面对众人注目,稍稍沉吟了一下。
“庆历新政,范仲淹推行均田赋、厚农桑,却因触动了豪强利益,不过一年便废止。”
“王安石变法,一句‘不畏浮云遮望眼’千古流传,他却不曾想到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批他祖宗之法不可废。”
“同样都是为了强国,为何结果迥异?”
“我想根源正是唐叔刚刚所评判的那句话:历史的深度不在结果,而在选择时的矛盾!”
“范仲淹明知会得罪权贵仍要变法,司马光明知新法有利民生仍要守旧,这其实不是矛盾,而是历史滚滚车轮里面身居其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担当。”
唐景辉既然问了,顾珩就敢回答。
众所周知,长辈对晚辈问话,最讨厌的场景不是晚辈答错,而是晚辈吭吭哧哧始终不答一言。
更何况,将统子爹给出的历史书单详细深读过的顾珩,对于历史的掌握和理解,绝对是远超同龄人,甚至是远超同辈。
就在顾珩此番言论说出以后,唐景辉、齐国伟和邱颜峰等人目光交错,彼此眼底都隐晦地流露出了一抹赞赏之色。
今日闲谈,仅是众人一时兴趣。
在此情况下,顾珩根本不存在提前准备一说,这就说明顾珩刚刚给出的看法和见解,完全出于平时积累。
能在如此年纪,就能引经据典张口就来,纵使看法和见解稍显浅薄,却已经是实属不易的结果了。
众人目光交错,齐国伟等人心里都涌出了些许兴趣。
“小顾读过《史记》?”
齐国伟突然接过话来,向着顾珩询问道。
“读过。”
顾珩满脸乖巧,如实回答道。
“《史记·货殖列传》里管仲推行的【官山海】政策强调国家管控,而明清商人如沈万三、晋商乔致庸又以私人资本壮大。”
“前者代表官商,后者代表民商。”
“古时,前者盛则效低创抑,后者盛则皇权不稳。”
齐国伟眼神稍显深邃,望着顾珩微笑询问道:“小顾你对此如何看待,又是否觉得这两者并行发展存在矛盾呢?”
唐景辉、邱颜峰和姚琴心等人听到齐国伟突然向着顾珩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来,神色都微不可察出现了些许变化,但却谁都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而顾珩面对齐国伟突然抛出来这样一个问题,也是神色稍微有些变化,转而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因为餐桌很是安静,再加上顾珩注意力高度集中,使得顾珩新获得的Buff【渊渟岳峙】被自动触发,思维能力瞬间得到大幅提升。
与此同时,顾珩在齐国伟等人眼中变得有些不同了起来。
无论在医院探望还是到家做客,顾珩始终表现得很是谦逊有礼,给他们的感觉就好像是子侄后辈一般。
然而,顾珩现在周身所弥漫的气度,让他有着一种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大气,时而如深渊静水流深,时而似山岳岿然不动。
如此不凡气度,着实让齐国伟等人都感觉到了惊艳。
“齐叔,我觉得并不矛盾。”
顾珩沉思片刻,朝着齐国伟给出了他的答案。
“如何解释?”
齐国伟轻声追问道。
“管仲的盐铁专卖,是在农耕文明初期保障国家战略物资。而晋商的票号、徽商的盐纲,则是在商品经济萌芽时突破地域限制的金融创新。”
“二者看似对立,实则共同构建了实业的两种维度。”
“这正是历史的辩证法。”
顾珩对答如流,神色依旧谦逊。
坐在旁边的唐子恒,他整个人现在有点懵。
刚刚大家不都是排排坐、安静听讲的好兄弟吗?
怎么一眨眼,好兄弟你就开始装上了呢?
什么货殖列传、什么官山海、什么辩证法……
兄弟,你在这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你没看到我爹已经向我投来不善的眼神了吗?!
唐子恒有点慌,相较于自家老爹对于历史书籍爱不释手,他从小到大真是看书就困,小时候因为这件事情他可是没少挨他老爹训。
“小顾,那你对古代重农抑商这个政策如何看待?”
唐景辉大概明白了齐国伟的想法,于是他接过齐国伟的话柄,向着顾珩又问道:“汉武帝时期桑弘羊推行盐铁官营,可司马迁却在《货殖列传》里肯定商人的价值。”
“汉武帝的盐铁官营,是在战争压力下集中资源,而司马迁的记载,则是对民间经济活力的记录。”
顾珩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齐叔、唐叔,你们其实真正想问我的问题,其实是我对‘实业兴邦’这四个字如何看待吧?”
顾珩朝着两人笑了笑,没有再让两个长辈继续跟他绕弯子,直接给出了他的看法和回答:“我认为真正的‘实业兴邦’,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就像德国鲁尔区的煤矿、钢铁厂,在二战后转型为科研重镇,靠的正是对原有工业基础的再利用与创新。”
“在我看来实业的核心,在于它能否持续产生溢出效应,它的本质,其实就是一种生产性的文明形态,它既包括物质生产,也包括技术创新。”
面对着齐国伟和唐景辉等人那渐渐已经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色,顾珩以过去四个月深读的50本历史类书籍为薪柴,以刚刚Buff【渊渟岳峙】所迸发出的思维灵光为薪火,将他的所感所悟向着众人侃侃而谈。
“就拿我手里面这个瓷杯来说。”
顾珩越说越自信,他随手举起面前茶杯:“景德镇瓷器举世闻名,从宋代的青白瓷到元明的青花,背后是窑工对火候、釉料的千年摸索。”
“还有川蜀蓉城的都江堰,李冰父子不仅修了水利工程,更创造了‘深淘滩、低作堰’的治水哲学。”
“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简单的造物,而是文明对自然规律的掌握与应用。同样,我认为实业兴邦的深层逻辑,其实就是让一个民族从‘顺应自然’走向‘改造自然’,从‘生存’走向‘发展’。”
顾珩说到这里,目光环顾一周。
“这——”
“就是金融永远无法替代实业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