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信息等级差也非常大。
你有可能看到新美国的一份绝密文件，里面涉及了某些战争背后的丑闻，当然你也可能看到一份电子邮件，那里面是洗衣粉的推销广告。
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很残缺。
数据之海让这些东西乱成了一锅粥，碎散的信息对于存在的ai来说没有迭代吞并的太多价值，它们只是泡在其中，奇怪的是——
林跃并未被打扰。
他就像是被薄膜包裹着，前段仿佛有蛛丝一般纤细的诱导程序指引着他前行。
林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要试着看看这层“薄膜”为何物，但这东西对于自己的程序套件而言更像是……
同源软件？
林跃诧异不已。
突然，一种一环扣一环的感觉浮现在心头…
狂犬程序套件的出现，现在极具明显诱导倾向的程序，还有那种简朴到极致的程序写法，除了巴特莫斯没有别人了。
只是林跃此刻再也无法操控程序套件面板上的各种指令，只能如此继续下去，与此同时他发现了不寻常的行为，任何感知网络，时间速度，程序变化甚至义体状态的信息途径都被锁死了，林跃像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意识投射在赛博网络中漂流。
他立马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进入了某种程序当中。
有点类似于之前撞见过的时间循环。
林跃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安心和温暖了，那种感觉如同本身自己就属于这里一般，不仅没有一丝恐惧，相反刚才久经折磨的神经出现了放松的迹象，疲倦感宛如潮水般袭来，即使他有最优秀的激素内分泌调节义体，同时可以抑制大脑皮层不活跃的状态，但还是和人类正常生理需求一样需要睡眠。
他只能模模糊糊看着数据的撞击湮灭，耳边是各种时代痕迹的杂音，那里有“宣言”、“呐喊”，那里有“悲惨”、“哀嚎”，有革新，有落后…就像一把尺子，丈量着人类时代的洪流。
如此不知多久。
唰…
唰…
像是扫帚在青石板地面上摩擦的沙沙声。
林跃感觉脸部有点发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垫着自己的脸蛋，浑身也是神经久受压迫后的酸麻感。
清晨的雾露，鼻尖微微腐烂的松针气息，还有隐隐盖在身上的潮气——
现实世界？
浑身一激灵的林跃慌忙爬起，发现自己在宛如寺庙一般的院落里大睡初醒…
远处纤细幼小的背影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是男是女的身影耐心地用扫帚打扫着落叶，而自己这个闯入者就毫无形象地趴在青石台阶上，身上还盖着一件薄薄的棉布。
就在林跃盯着那人的背影看时，他（她）仿佛有所察觉，轻轻直起腰，下颌微微侧了过来…
“你好。”
女孩稚嫩的嗓音传来，带有一丝空灵，像是在四周回荡一般。
林跃这才发现那是个全身着素袍的女孩，头发盘的一丝不苟，垂着眼眸笑眯眯地向自己问好。
站起身四处观察的林跃显然是睡懵了…
他搓了搓脸，想低头看看自己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一丝义体化的痕迹。
长久以来的战斗和很难松懈的神经让林跃认为自己绝不可能此刻在某处寺庙内，相反——赛博网络世界中才更合理一些。
“你是谁？”
林跃眼神戒备。
女孩慢慢走到墙角，在林跃的注视下放下手里的清扫工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
整个过程能看出来她对干净有着极高的要求，甚至瞥见脚底还没有打扫完的落叶会露出微微懊恼的神情。
“AKira（阿基拉，日文可翻译为光明、晶等）。”
林跃想要找到这个名字的一丝丝记忆，可惜他做不到。
就像是初遇的陌生人一般。
女孩抬眸，林跃只有干净二字可以形容。
仿佛干净这个标准镌刻在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中，哪怕是最易折皱的胸口衣带处也恰好等距离扯开平铺拉开上身下身的比例，年龄也大致在十四岁左右。
“没听过…？”
女孩笑起来时有酒窝。
“啊，果然如那个人所说，你们的记忆少了一些东西。”
林跃听得云里雾里，他只是在凭借经验判断面前这个类人的虚拟形象是人？数字灵魂？还是AI？
没有任何数据的特质，就仿佛觉察不到面前存在程序一般，甚至连基本的义体讯号都没有…
“你不需要感觉我，因为我中有你，而你无法看清我。”
林跃有点怕了。
这如果是奥特没有说明的AI恐怕自己要完蛋，于是他尝试着采取一点手段，哪怕是一点点…
女孩目光下移，看见了脚边的一处落叶，她微微屈膝将其拾起。
晶莹睫毛下宛如星星灿烂般的瞳孔盯着那片落叶…
“你看。”
在林跃还在想着怎么唤醒一点点网络反应的时候，女孩另一只手抬起冲着林跃张开，他整个人仿佛不受控一般向前被吸了过去！
靠！
林跃全身一阵发麻…
女孩的手就像是无形的钳子将林跃整个牢牢困住，她把落叶举到林跃面前，林跃感觉那片落叶在自己面前迅速扩大张开，上面的叶脉开始清晰，紧接着是一堆堆…数据之海？！
那片落叶里，AI的攻击，各种网络活动，公司在进行子网建立等等行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些网络行为。
甚至黑客上下线时义体的电位差都能在这片叶子里看到…
这是何等的神迹？
就在林跃大脑一片空白之时…
唰！
叶片迅速缩小，林跃一个不稳，女孩松开了手。
她手里把玩着落叶，轻轻咕哝道：“【又把我的院子给弄脏了，我真想给他们全部整理了，可是那样的话…也会很无聊的吧？】”
林跃感受着身体控制权的回归，一个和奥特前不久才提起，这辈子也不会遇见的智慧体或许被遇见了…
“你是…”
“超验？！”
林跃觉得自己真是逆天了。
什么好事轮到自己就必定全是大坏事…
网络本身就是AI，这是巴特莫斯的推理，一想到这儿——
嘶！
林跃脑袋有些发痛。
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女孩看着半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的林跃，捏着叶片缓步走到他面前，单手支着下颌静静地看着他。
“嘻…”
“【那家伙在自己的小画册里也是这么形容我的】、【说我爱干净】——【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林跃眼神三分惊恐，气氛诧异，手中动作僵硬着。
他渐渐抬起头，嘴皮啜抖着，“千叶…日本网区的超验AI，阿基拉？！”
女孩明显有些不满。
“我叫晶，不叫阿基拉。”
她伸出手，强行扯着林跃的手掌在上面画日文的轨迹。
清澈，透明。
这就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想起来啦？”
晶看着林跃，“【欧洲的那个家伙】如果能看到你，恐怕会很开心自己的谜题可以解决了。”
欧洲…
林跃又想起了另一个超验的名字。
那是巴特莫斯观察过迄今为止最强的超验AI，欧洲大区的【欧罗巴】！
对了。
林跃总感觉模模糊糊的东西有了确切的认知，那就是他大脑中涉及到网络核心秘密的这些记忆貌似被剥离了，《巴特莫斯网络行者指南》中有关于他们的细节也消失了…
晶站起身，拍拍手掌，在林跃周围绕圈走。
“他真的说对了，有人会找到我。”
林跃沉默了许久。
这恐怕是巴特莫斯跟日本大区超验AI交流的结果。
看着晶询问道：“黑墙是你们建立的吗？”
晶没有说话，而是扬了扬白皙的下巴，林跃顺着她所指看了过去，灰白色的晨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割裂的红色光点浮动，除了黑墙没有别人了。
“当孩童在抓着糖果不放时，我们已经会制造糖果了。”
“不是那堵墙壁挡住了它们，而是墙壁挡住了你们——”
晶的一番话，让林跃的世界观有些碎裂了。
黑墙难道是阻隔人类的？
这为什么…
“你们在我的身体里活动，产生的每一个数据，每一个行为，每一组信息都是我的一部分。”
晶颇为无聊地说道。
“但你们太不爱干净了，【我准备选个日期毁掉它】…你也赞成这件事的吧？”
千叶、东京的网络…
林跃一抬头，等等！
这家伙是要把日本大区整个网络重新洗牌么？
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