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下降了一百多米的高度之后，崖壁上再也找不到足够站稳的立脚点了。
向上望去，只有视野最边缘的地方能勉强看到霜晶石的蓝光直射天际，其余的地方则是一片黑暗。
就像井中蛙观天上月。
狄恩将挂在腰间的两把冰镐握在手里，顺手挑了个剑花。
“接下来可就是考验真功夫的时候了，艾希，做好心理准备。”
“我四岁的时候就跟着瑟庄妮在崖边采草药。”艾希也将冰镐握在手里。
“那就最好不过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收尸还蛮困难的。”
狄恩攀出岩壁边缘，将冰镐砸进冰层，确认稳固之后，又将整个身体探出去，把靴子上的铁刺也扎进冰层。
现在他的身体完全跟崖壁平行了。
狄恩大声说。
“我先下，等我固定好之后，你再跟上！”
艾希轻轻点头，她也将冰镐砸进面前的岩层，双手紧握，防止狄恩不慎坠落把她也带下去。
狄恩开始逐渐下降。
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寒风刮过石隙引发的尖啸之外，就只剩冰镐砸击岩层的铿锵碰撞声了，如同枯槁的老人在演奏单调乏味的曲谱。
狄恩瞥了一眼脚下，除了吞噬一切的黑暗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真像是往地狱黄泉里爬啊，狄恩心里默默地想。
连接两人的绳索大概有十米长。
狄恩每次下落到离艾希八九米的位置就会停下，用冰镐凿进崖壁固定，等艾希下降到狄恩身边之后，他再继续重复刚才的步骤。
两个人就这样周而复始，迅速下落。
寻常冰裔为了保险起见，可能会花上小半天甚至整整一天，才能到达谷底。
但狄恩跟艾希没这么多时间，他们必须争分夺秒，赶在丽桑卓回来之前完成这一切。
这种剧烈运动对耐力跟爆发力都是极大的考验，凡人绝对不可能完成，只有最精锐的冰裔才能够忍受其中的巨大苦难。
“呼……”
狄恩将冰镐狠狠砸进岩层，固定好之后，他高声喊道。
“下！”
艾希砸击岩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叮！”
脆响声从上方传来，冰屑“窸窸窣窣”地落到了狄恩头顶。
不会吧，这个动静……
狄恩的面色骤然一僵。
破风声袭来。
果然，艾希的冰镐砸得太浅，岩层剥离了！
“呜哇！！！”
艾希的尖叫声响起，狄恩瞪圆了眼睛，看见她的身躯落下，飞速掠过了自己。
“妈的！”
狄恩大吼一声，他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冰镐，内心疯狂默念。
不能脱手……不能脱手……不能脱手！！
艾希落下的距离达到十米，她下坠的身影骤然终止！
捆在狄恩腰上的那圈绳索传来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狄恩蛮横地拦腰扯断！
他双手死死地握住冰镐，硬是抗住了艾希下坠带来的冲击力。
艾希被绳索吊着，晃晃悠悠地荡在空中。
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忽然被绳索拉停让她撞了好几下冰面，脑袋七荤八素的。
“还活着没？赶紧用冰镐固定身体，我的腰要断了！”狄恩眼角抽动。
艾希用力甩甩脑袋，她一镐子砸进了冰层，又把靴子上的铁刺踢了进去，这才缓解了狄恩承受的压力。
“对不起……刚才没固定好，岩层脱落了……”艾希充满歉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注意力集中，再来这么一次，我的老腰可就扛不住了。”狄恩无奈地大声道。
周围如鬼神厉啸般的寒风已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死寂，静得就像坟墓。
狄恩估摸着计算了一下距离，他们下降了一千多米，已经爬完了大半部分路程。
随着高度再次降低，惊人的场景出现了。
一座石桥忽然出现在二人视野里，它就像一个飘荡的幽灵，忽然就从浓雾中扑出，没有任何预兆。
石桥本体已经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散落的石块，桥墩已然被横空截断，看起来摇摇欲坠。
“失落之桥，这里就是当年那场大战中，遏止虚空蔓延的第一道防线。看到了么？这些扭曲畸形的物质都是被虚空侵蚀过后的模样。”
狄恩从崖壁跳到了石面上，顺便出言提醒艾希。
“小心点，什么东西都别碰，要是不小心沾染上了虚空，会很麻烦。”
艾希听从了狄恩的话，她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长得像野草的物质，她走到残桥的石栏边望去。
巨大的外形犹如荆棘的奇特物质缠绕着桥身，扭曲向前。
道路中间还被许多野草一样的东西蔓延封锁，但艾希知道那绝对不是普通的草——没有任何植物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它们的质感看起来软软糯糯，似乎还有蛆虫在里面蠕动。
最深的黑暗已经消退，失落之桥周围的霜冰散发着淡淡的蓝色荧光——这意味着它们内部有臻冰的成份。
他们离终点已经不远了。
狄恩紧了紧腰间系着的绳索。
“上路吧，我们赶时间。”
接下来的这段路程，越是靠近底部，艾希内心深处就越感到不安。
奇怪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就像动物在用爪子挠坚硬的石板，那种“滋啦滋啦”的摩擦声让艾希浑身不舒服。
有时候，她还能听见一种奇怪的语调在自己耳畔响起，像是有谁在附耳低语。
艾希努力忍受着这种别扭的感觉，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冰镐上。
终于，他们的下方不再是望不到头的深渊，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去，坚实的地面出现了。
第122章 九尊之厅
狄恩率先落地，他环绕四周检查了一下情况，确认无误后，才让艾希也下来。
“这里就是嚎哭深渊底部的最深处了？”艾希问。
“不，只不过在这我们就能亲眼看到虚空了，没人知道嚎哭深渊的尽头通向哪里。”
狄恩朝艾希左边抬抬下巴。
艾希小走了两步，探头望去。
熟悉的场景又出现了——两边全是峭壁，还有一眼望不到界限的黑暗，臻冰散发出的丝丝雾气弥漫在裂谷之中。
“如果说世间有什么是最令人绝望的死法，那大概就是把人往这里丢下去，让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被虚空吞噬。”狄恩笑了笑。
艾希光是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走吧，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前方，很快你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退兵了。”
狄恩带头开路。
坚实的地面从脚下延伸出去，前方是一座高耸的冰谷。
冰谷中有一条极为狭小的窄道，只能堪堪容纳一个人通过。
好在狄恩跟艾希的身材都比较苗条，穿过裂隙并不困难。
在裂隙的另一侧，场景豁然开朗。
一个庞大的冰霜洞穴映入眼帘。
跟外面那些浑浊的黑冰不同，狄恩脚下的冰面纯洁得近乎透明，洞穴中心留出了一片宽阔的圆形空地，那里的冰面颜色浓郁得像是墨汁。
洞穴之中还有九根高大的臻冰立柱，它们均匀地围绕圆形空地分布，就像庄严的武士一般。
臻冰立柱表面刻着晦涩难懂的符文，它们散发着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千万年来屹立于此，镇压冰面下的不祥之物。
黑与白，神圣与邪恶，永恒与消逝。
艾希恍然之间有种误入失落神殿的感觉。
“九尊之厅。”
狄恩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敬畏。
“这是丽桑卓使用雪人族的力量构建而成的封印大阵，九根臻冰立柱就是虚空监视者们的镇魂钉。只要九尊之厅不倒，那虚空就永不能出世。”
艾希忽然感到视野余光有黑影掠过，她下意识地想要追溯其来源。
“别看。”
狄恩清澈的声音响起，他对艾希摇了摇头，“别看冰面之下的东西，它们只是被封印了，并没有死去，要小心精神领域受到的干扰。”
“好。”
艾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朝脚底下的冰面移去。
她仔细地端详臻冰立柱，感受其中渗透而出的力量。
臻冰象征着永恒，再加上雪人族的秘法符文，如此强大的能量，都需要足足九根才能镇压虚空监视者。
看来狄恩说的都是真的了。
虚空不仅存在，而且威胁极大！
就算有九尊之厅封印，也逼得丽桑卓不得不在此地守望数千年。
埋藏在弗雷尔卓德冰雪之下的最大秘密，终于在此刻展露真容。
但……那股黑影依旧在艾希的视野余光里翻腾，而且活动幅度越来越大。
哪怕艾希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它，它却依然活跃着，没有消失。
有一股诡异的颤栗的感觉忽然从艾希心底最深处迸发而出。
她开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