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这里是他第二个家。
现在门牌上写着“客队“两个字，显得那么不真实。
“要敲门吗?“乔丹笑着打趣道。
更衣室管理员有些局促的笑，然后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
乔丹推门而入。
更衣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这本来是奇才队的新赛季首战，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晚的主角只有一个——乔丹。
除了乔丹自己，奇才队还有两个家伙第一次穿着这件球衣站上球场——状元秀姚明，以及刚从公牛转投奇才的沃利-斯泽比亚克。
特里说得对，这是回来“玩“的比赛。
可是对乔丹来说，篮球从不是“玩“。
他的目光扫过更衣室，在两个人身上短暂停留——
姚明坐在角落，那双远超常人的长腿有些不自在地伸展着，膝盖上放着一本笔记本，正低头写着什么。
早冬的北美空气让这个大个子不停地揉鼻子。
斯泽比亚克则正好相反——他在芝加哥长大，甚至在97年季后赛时还穿着杜克的校服来联合中心看乔丹打总决赛。
那时的他已经是杜克的主力，全美最天才的年轻人之一，乔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和他一起打球。
“道格。“乔丹喊了一声，主教练柯林斯转过头。
“怎么，迈克？“
乔丹没回答，只是走过去拍了拍主教练的肩膀。
18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在来到公牛的第一天，对他说：“小子，你就是芝加哥的未来。“
而现在，他又回来成了乔丹的教练。
命运有时候真会开玩笑。
从更衣室出来准备热身，乔丹本来以为自己能平静地走完过场。
可他错了——
联合中心的地板当然也认得他。
当乔丹第一个跑出来热身时，看台上立刻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
两万多人齐刷刷起立，掌声经久不息。
穿着奇才球衣的乔丹抬头看向穹顶——那里悬挂着六面总冠军旗帜，每一面都浸透着他的汗水和血泪。
但是今天，这儿即将挂上第七面旗帜。
观众席上，一个穿着复古23号球衣的小男孩拼命晃动手中的牌子:“MJ永远属于芝加哥“。
乔丹冲他眨了眨眼，这个动作让小球迷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大屏幕上回放着那些不可思议的时刻:the shot，换手上篮，流感之战...
乔丹坐在板凳席旁，双腿搁在冰桶上，左膝上贴着的肌效贴等会将会掩藏在护膝之下。
在他面前，闪光灯噼里啪啦地炸响。
他低头系紧鞋带，手指摩挲着AJ鞋舌上那个小小的“23“，突然有点恍惚——上一次穿这个号码在联合中心比赛，好像还是上辈子的事。
格兰特-希尔刚和他撞拳致意，眼神里带着不可思议：“老兄，真回来了？“
乔丹笑笑，目光瞟向场边。
摄像机的转播镜头早怼在他脸上，胡比-布朗正对着话筒大叫：“我们要看什么？没什么新鲜的！篮球之神再次降临！“
全场欢呼声快掀翻屋顶，分不清是给公牛队的，还是纯粹给他一个人的。
毕竟这是他们的王。
克劳斯在包厢里捏着香槟杯，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他38岁，“克劳斯喃喃自语，“38岁还能回来打职业篮球？“
当然可以。
等比赛即将正式开始，球员出场时，作为最后的大轴的，当然是乔丹。
球馆内灯光骤暗，人群的躁动突然凝滞。
然后，随着熟悉的“Sirius“前奏响起——
“Now，The last one......“
所有球迷全身汗毛瞬间炸起——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哪怕已经隔了整整四年。
“From North Carolina，Height 6.6......“
球馆上空的聚光灯啪地亮起，光柱打在球员通道入口处。
穿着蓝色奇才23号的男人迈入球场，笑容依旧和记忆里一样锋利。
“The Washington Wizards' No.23......“
全场的尖叫像海啸一样扑来，陆远只听见“北卡罗来纳“四个字，后半句完全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声浪里。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这是当年公牛队的专属播音员汤米-爱德华兹的嗓音。
这也是他特意为乔丹准备的出场仪式。
白发苍苍的老汤米穿着23号公牛球衣，站在解说席上泪流满面。
“迈克尔...“他喃喃道，甚至忘了关麦克风。“老天，你终于回来了。“
乔丹跑到场边，一把抱住了老汤米。
“老家伙，“他拍着老伙计的背，“我真怕你骂我是叛徒。“
“放屁！“老汤米哽咽着，“我可是跟斯特恩打报告才特批来播报这场比赛的！“
乔丹大笑，转身走向球场中央时，他下意识地往公牛替补席这边扫了一眼。
陆远坐在那儿，表情平静。
两人的视线隔着人海碰撞了一秒，乔丹的嘴角微微上扬，冲他点了点头。
那一刻，陆远忽然明白了——
乔丹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个商品，是联盟和赞助商的摇钱树。
但他不在乎。
因为他现在打球，早就不只是为了总冠军了。
比赛开始前，现场主持人特意安排了一个简短的仪式。
满面笑容的克劳斯向全场展示了一件特殊的球衣——上面印着“永远的23号“。
乔丹接过话筒时，手竟有些发抖。
“我见过最棒的球迷，“他的嗓音比平时低沉，“最好的队友，最...特别的...“话突然说不下去了。
镜头扫过观众席，无数人正在偷偷抹眼泪。
乔丹整理着奇才队球衣的下摆，布料带着陌生的颜色摩擦着他的皮肤。
以前他从来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芝加哥的球衣就像他第二层皮肤，完美贴合。
现在这件蓝白相间的比赛服却处处提醒着他身份的转变。
“迈克尔！该列队了！“队友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当他踏上熟悉的橡木地板时，关节竟然有些发僵。
联合中心的聚光灯依然那么明亮，但这次不是为迎接他而点亮。
球馆里循环播放着公牛队夺冠集锦，音乐震耳欲聋——他曾听过这套旋律太多次，以前都是在更衣室里，和队友们随着节奏碰拳、咆哮。
“请两队球员列队。“现场播音员的声音让奇才队的年轻人立刻站直了身体。
乔丹不自觉地走向那个他站了十三年的位置——主队球员通道右侧第三个。
直到安检员善意地拦住他：“先生，客队在这边。“
这个小小的失误让他耳根发烫。
他低头快步走向对面，那些年轻队友看他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座突然活过来的雕塑。
现场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乔丹的脊背条件反射地绷直——十五年球员生涯形成的肌肉记忆不会说谎。
但这次公牛队球员跑出来的方向与他记忆完全相反。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欢迎卫冕冠军——芝加哥公牛队！“
欢呼声掀翻屋顶。
乔丹看见那个穿红色1号球衣的年轻人第一个冲出来——麦迪，现在这座城市的骄傲。
他张开双臂享受声浪的样子，像极了乔丹当年的模样。
“沃利，来这边。”陆远笑着招呼奇才队伍中的斯泽比亚克，让他站到公牛的球员这边来。
斯泽比亚克虽然已经不再穿着公牛球衣，但是笑容依然阳光，他听到陆远的话，大步走过来跟队友们一一拥抱，然后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公牛队吉祥物蹦跳着拖出一个丝绒台子，上面整齐排列着闪烁的冠军戒指。
乔丹眯起眼睛——它们看起来比90年代那几枚大得多，在灯光下刺得他眼睛发酸。
总裁斯特恩微笑着走上台时，乔丹恍惚看见1998年的自己站在那个位置。
那时皮蓬还躲在他身后憋笑，罗德曼偷偷冲台下某个金发女郎抛媚眼。
现在这些回忆却成为今晚仪式的背景板，为他最熟悉的对手加冕。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特里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
混不吝的奇才31号咧着嘴小声说道：“看着别人领戒指。“
乔丹没回答。
他正盯着半空中的大屏幕，那里在直播麦迪接过戒指的特写。
公牛一号亲吻戒指的动作分外虔诚，睫毛上还挂着可疑的亮光。
联盟摄影师走向前时，乔丹下意识地往阴影处挪了半步。
以前这种集体合影，他永远被安排在正中间。
现在他穿着蓝白球衣格格不入地站在客队末尾，像个误入毕业典礼的转学生。
当工作人员推着旗杆装置进场时，乔丹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
1998年夏天那面深红色旗帜升起时的空气湿度，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他以为已经是自己的最后一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