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坛天工:开局执教答案 第549节

  陆远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拍了拍老帅的肩膀,然后推开更衣室那扇喧闹的门,慢慢地走进了那条与室内狂欢形成鲜明对比,安静得有些诡异的走廊。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带着一种冷清的色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空气中,还残留着比赛时那股紧张而滚烫的气息,仿佛能听到数万名球迷的呐喊声在这里的墙壁之间来回碰撞,留下了无声的回响。

  走廊的一端,是属于胜利者的世界,那里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和重金属音乐,有香槟的芬芳和年轻的肉体。

  而另一端,通往客队更衣室的方向,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一个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堆放着失败与痛苦的角落。

  陆远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片死寂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皮鞋底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时光的碎片上,踩在了那些逝去的,关于青春、关于梦想、关于遗憾的记忆之上。

  他仿佛又看到了十三年前,在纽斯特最东边的斯特沃德花园那间漏雨的公寓中,第一次见到阿伦·艾弗森的场景。

  那时的艾弗森,还是一个浑身长满了尖锐的刺,仿佛要刺伤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的问题少年。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对整个世界的不信任和赤裸裸的挑衅。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麻烦,是个更衣室毒瘤,是个永远无法被驯服的街头野兽。

  但陆远,却从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最深处,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不甘平凡的,渴望被认可的火焰。

  所以他加入了杜克。

  然后,他们一起,用最狂暴、最颠覆传统的方式,创造了NCAA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的杜克王朝。

  往事如同电影的黑白胶片,在陆远的脑海中飞速闪回,一帧一帧,都带着岁月的温度。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客队更衣室的门口。

  那扇厚重的,冰冷的铁门,此刻就像是一道无情的屏障,将胜利的狂喜与失败的苦涩,隔绝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无法相通的世界。

  他停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整理平息,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潘多拉魔盒。

  一股混杂着汗水、药膏、以及失败气息的,沉闷压抑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让他几乎有些窒息。

  更衣室里,空旷得有些令人心慌。

  大部分湖人队的球员,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无声地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装备、毛巾和绷带,他们的动作轻手轻脚,像是生怕惊扰了这份弥漫在空气中的,悲伤而凝固的宁静。

  科比·布莱恩特,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那双眼睛,却依旧像两团在暗夜中燃烧的,永不熄灭的黑色火焰。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死死地盯着地板上的一个点,那股专注与不甘,仿佛要将那块坚硬的地砖,看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来。

  他是在复盘,在寻找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失误。

  当陆远走进来的那一刻,科比那如同黑曼巴般敏锐的感知力让他立刻察觉到了。

  他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和陆远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

  那眼神里,没有失败者的仇恨,也没有被淘汰的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属于食物链最顶端的两个顶级竞争者之间才能互相理解的惺惺相惜。

  科比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站起身,那动作仿佛在告诉全世界,失败可以击倒他的球队,但永远无法击垮他的骄傲。

  然后,他迈着沉稳如初的步伐,从陆远的身边,擦肩而过。

  “明年,我会回来的。”

  在经过陆远身边时,科比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低沉而清晰的,如同誓言般的声音,留下了这句话。

  “我等着。”陆远同样低声回应,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科比走后,这间更衣室,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阿伦·艾弗森。

  他依旧穿着那身被汗水完全浸透的,紫金色的3号球衣,仿佛还没有从刚才那场惨烈到极致的战役中抽离出来。

  他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储物柜前,低着头,双手的手肘,无力地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灵魂与荣耀的,在漫长岁月侵蚀下风化了的孤独的雕像。

  他那标志性的,曾经引领了一个时代潮流的满头垄沟辫,此刻也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了脸颊上,更添了几分沧桑。

  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如同泪痕般绝望的痕迹。

  陆远缓缓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的空位上悄然坐下。

  他没有急于开口,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只是学着艾弗森的样子,同样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那片冰冷的地板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流逝得无比缓慢。

  更衣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轻微的,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交织成一首无声的挽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艾弗森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几乎是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侧过脸,看向了身边的陆远。

  他那双曾经如同非洲草原上的猎豹般,充满了野性、锐气与桀骜不驯的眼睛,此刻,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掩饰的疲惫所填满,像是燃烧殆尽后只剩下灰烬的余温。

  “教练。”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一把粗糙的砂纸,在生锈的铁片上来回打磨过一样,充满了金属的摩擦感。

  “来看我的笑话吗?看我这个不服老的老家伙,又一次被你耍得团团转?还是来告诉我,我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如同豪猪般的刺,但那刺却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更像是一种,在极度失落之后,面对最熟悉的人才能流露出的无力的自嘲。

  陆远摇了摇头,他没有看艾弗森,依旧盯着地板,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战术图。

  “阿伦,”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更衣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还记得吗?十三年前,在达勒姆,在我那间破办公室里,我跟你说了些什么?”

  艾弗森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剧烈地,震了一下。

  十三年前,北卡罗来纳州,达勒姆,杜克大学。

  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既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又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段记忆,是他整个职业篮球生涯的起点,也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他当然记得。

  那个年轻的过分,看起来像个学生助教多过大学主教练的东方人,当时用一种近乎狂妄的,却又让人无法反驳的,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他这个浑身是刺,被全世界都视为麻烦的问题少年说:“跟着我,我让你成为冠军。”

  他当时觉得,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个顶级骗子。

  “记得,”艾弗森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下来,那股尖锐的防备,在汹涌而来的回忆面前,如同冰雪般悄然融化,“你说,要让我当冠军。”

  “是啊,”陆远终于转过头,看着艾弗森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胜利者的炫耀和居高临下的怜悯,只有一种,无比真诚的,带着浓烈歉意的苦笑,“结果,在NCAA,我做到了。我让你成为了NCAA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可到了这个联盟……我却成了一次又一次亲手把你挡在冠军门外的那个人。”

  “这种感觉,说实话,挺操蛋的,不是吗?”

  陆远直视着艾弗森,语气坦诚得近乎于残忍。

  他没有选择回避,而是将这个最尖锐的问题,直接摆在了桌面上。

  “我其实,一直觉得挺对不住你的,阿伦。真的。”

  听到这句话,艾弗森那一直紧绷着的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脸部线条,终于有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松动。

  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里,也泛起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沉默了。

  他是一个何等高傲的人。

  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借口”这两个字。

  输了就是输了,打不过就是技不如人,他从不屑于接受任何人的同情。

  他宁愿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也不愿在人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但此刻,从陆远口中说出的这句“对不住你”,却像一把温润而锋利的,由特殊材料打造的钥匙,轻易地就撬开了他内心深处,那道用骄傲和自尊筑成的,最坚固也最脆弱的防线。

  “这不怪你,教练。”

  许久,艾弗森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将目光从陆远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回到自己脚上那双沾满了汗水与尘土的,见证了他无数次冲锋与倒下的战靴上。

  “这是比赛,是生意,是该死的竞技体育。你组建了更好的球队,你用了更聪明的战术,你找到了克制我们的方法,你赢了,就这么简单。如果我是你,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毫不犹豫。”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莫名的心疼。

  那种平静之下,是火山爆发后,一片死寂的绝望。

  “本拿了冠军,特雷西那个家伙也拿了冠军,连文斯那个混蛋,都他妈的戴上戒指了……”艾弗森的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信任的教练,倾诉着自己所有的不甘,“而我呢?我还在为了他妈的季后赛第二轮,拼得像条被人追赶的,浑身是伤的疯狗一样。”

  “有时候,我真会躺在酒店那张该死的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一遍遍地想,我是不是,真的就没那个命。是不是上帝在创造我的时候,给了我所有的天赋和斗志,却唯独忘了给我一点点运气。”

  陆远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

  他知道,此刻的艾弗森,需要的不是什么空洞的安慰和廉价的鸡汤,而是一个可以让他卸下所有坚硬的伪装,放心倾诉的安全的港湾。

  “我今年,已经三十四了,教练。”

  艾弗森抬起头,仰望着更衣室里那盏惨白的有些刺眼的日光灯,眼神有些涣散,仿佛穿透了天花板,看到了自己那正在一点点逝去的,职业生涯的黄昏。

  “我还能像这样,不顾一切地打几年?两年?还是三年?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我的膝盖,我的脚踝,我的手指,我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它们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在对我尖叫抗议。像今晚这样,拼上四十五分钟的生死战,我这辈子,还能再打几次?十次?五次?”

  “我只是……我只是想在彻底打不动之前,在我被这个联盟彻底淘汰之前,拿到那个该死的,亮晶晶的,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就一次,一次就好。我想告诉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告诉那些说我打球自私的人,告诉全世界,我,阿伦·艾弗森,不是一个只会得分的独狼,不是一个失败者。”

  说到最后,他那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个在球场上,面对比他高一头的沙奎尔·奥尼尔都敢于冲锋陷阵的无畏战士,这个被无数球迷奉为精神图腾,永不言败的斗士,在这一刻,终于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流露出了一丝属于凡人的脆弱与无助。

  陆远的心,又被那根无形的冰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艾弗森的面前,伸出双手,重重地按在了他那写满了无数次跌倒与冲撞痕迹,却依旧坚实的肩膀上。

  “听着,阿伦。”

  陆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一切迷茫与绝望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艾弗森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看着我的眼睛。”陆远命令道,语气不容置喙。

  艾弗森的目光,下意识地,对上了陆远那双深邃得如同浩瀚星空,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

  “你今晚,不是失败者。”陆远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艾弗森的耳朵里,“你和科比,打出了足以被载入史册的,传奇级别的比赛。你们只是输给了一个开了挂的完全不讲道理的家伙。这不丢人,一点都不。任何球队,面对今晚那个状态的姚,都只有输球一个下场。”

  “但这些,都不重要。”

  陆远话锋一转,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无比的认真而锐利,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

  “重要的是,你接下来,到底想怎么做。”

  “如果你觉得,你真的累了,你拼不动了,你想就这么算了,那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为你举办最盛大、最体面的退役仪式,我会亲自运作,让费城76人退役你的3号球衣,让你的名字永远地高悬在瓦乔维亚中心的上空。我还会让你的球衣,在杜克的卡梅隆室内体育馆,永久地,高高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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