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据我所知,浮山长河如今也算得上人才济济,满打满算有着五六位元婴修士,只要师侄飞书而去,他们当会应下此事的。”
或许是担心韩空仍是拒绝,他还额外“提醒”道:“正如师侄所言,你为浣月宫门下,也是灵源一脉弟子,如今师门有难,还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话都说到了这等份上,韩空还能如何?
只是他仍是面露难色,他自觉自己未对浮山长河有何贡献,就这般直接飞信求援,届时北原婉拒还好,可若是真的赶来相助,那消耗的可是恩师的情义……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群修皆在等待着韩空的反应。
而眼看他如此为难,在他身旁的道侣李瑛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嘟囔道:
“冲谷师叔现在说的轻巧,当初宫主明明多次提醒,想让师叔提前有所准备,勿要将精力资源投入到七大海域中,可师叔就是不应,一味与七大海域交好。”
“如今到头来,七大海域逐渐瓦解,帮不了我们不说,以往的诸多资源更是去而不返,您还反将压力全数转给韩师兄……”
她话还没有说完,冲谷道人的脸色就已经一片铁青之色,难看至极。
至于其余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脸惊讶的看向李瑛。
对于这个李师妹,他们也是颇为了解,一向温柔体贴,可没想到为了自己的道侣,竟然也能够如此“放肆”。
还是韩空连忙将她止住,而后拱了拱手:“师叔……”
只是让众人都有些意外的是,冲谷道人并没有雷霆震怒,反而深深呼了口气后,神色逐渐平复下来。
他眸光闪动,终是摇头叹道:“李师侄没有说错,此事……此事是贫道做错了,徒耗宗门诸多资源……”
如果不是他行此一举,浣月宫也不会短短十年就面临着资源短缺的窘境。
众人对他的认错之举一片哗然,以往深藏心底的些许怨气烟消云散,就连李瑛都是一怔,原本想好的“冒犯”之言也说不出口了。
人就是这般复杂,身居高位者无论做错了何事,只要能够放下身段认错,就是容易令人接受……
韩空同样有此感觉,四下看了眼同门后,他又伸出手拍了拍道侣的手臂,示意其放心。
“师叔放心,弟子会将此间情况传向浮山长河的……”
其声朗朗,转瞬传遍此殿。
众人皆是心头一喜,自觉此事有了转机。
而冲谷道人也是连连点头,神情一时复杂至极。
李瑛则仍是有些不解,暗暗传音问道:“师兄,你不是谈及不愿过多消耗恩师情义吗,怎又这般答应了下来?”
韩空执住她手,解释道:“正如师叔所言,如今师门有难,我怎么都该有个交待的……”
其实早在数年之前,余成端二人便发觉了浣月宫的窘境,还特地传信询问需不需要帮助,是他自己心里过不去,不想让他们为难,方将此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他稍稍摇了摇头,心绪一时翻涌,想起余、孟二人,想起了恩师,不由默默念叨:“若恩师仍在,浣月宫怎会落此困境……”
而见此事有了着落,上方久未出声的柳听南终是笑道:“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浮山长河若能施以援手,我浣月宫上下当世代不忘……”
众人当即拱手应和。
柳听南点了点头,挥手道:“既如此,诸君且下去各自准备吧,至于韩师弟,若有什么需要,尽皆与我言明。”
“是。”
群修深施一礼,就要转身而出。
只是尚未真切走出殿门,便忽然听得远天传来一声震天巨响,仿若天崩地裂,整个殿宇都随之晃了一晃。
不过在场之人的修为皆是不俗,略一提气就各自稳住身形,而后一阵惊疑,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何事。
殿中上首,柳听南猛地起身,与冲谷道人相视一眼后,脸上一片凝重。
她能察觉到,适才那声巨响传自山门的万里之外,那个位置可是魔修所在之地。
且距离如此遥远都能传来声势,可见弄出此动静的人法力极为雄厚,若对方是魔道修士,那她们浣月宫可就危险了……
念及此处,她连忙与冲谷传音道:“师叔,我等要不要出去探查一下?”
冲谷道人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点头道:“是该去看一看,若真是魔道修士鼓弄出的动静,我等还需早做应对。”
可他又转念一想,自觉此行也有可能是魔修故意引他们出去,若贸然行动,怕是正中了魔修的圈套。
不怪他疑神疑鬼,实在是被形势所迫,但凡有着差错,浣月宫将一朝衰亡。
殿中气氛转瞬压抑至极,众人的身形虽是稳住,可内中心神,却是不由的跌宕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冲谷道人方定下心来,沉声道:“尔等自去安抚弟子,此事由我去查明。”
柳听南细眉轻蹙,似是有话要说。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山门外间有一道朗朗声音响起:“柳宫主何在,北原陈沐到访。”
……
第796章 青天白日 海上行舟
“谁?”
“北原陈沐?”
“这怎么可能?!”
众人立时愣住,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两位元婴修士反应最为迅速,几乎在声音落下的同时撑起神念探出山门。
待瞧见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之后,冲谷道人不禁怔了怔神,继而深深呼了口气。
而柳听南脸上惊疑则尽数化为狂喜,几乎失态道:“果是灵源前辈,冲谷师叔,灵源前辈竟然真的回来了!”
消失了甲子年限,连多位化神真君都遍寻不得,世间人都已经默认了他的身陨事实,可偏偏值此时刻,他又一次出现在了这里。
如此近乎奇迹般的降临,也难怪柳听南的反应这么强烈。
韩空听了那熟悉声音,更是一脸惊喜激动,执住道侣的右手不自觉地愈发使力,微微发颤。
“快,快快打开阵禁,灵源前辈到访,本宫要亲去迎接!”柳听南当即动身。
有新晋长老迟疑道:“宫主,外面还有魔道修士虎视眈眈,开了阵禁,万一……”
柳听南闻言笑了一笑,信心满满道:“有灵源前辈在此,区区魔修又何足道哉?速去速去,勿要耽误功夫!”
众人连忙拱手称是,纷纷退出大殿前往各自驻守阵眼处施为。
而柳听南则与着冲谷道人、韩空等人一同去向山门之处,神情振奋又夹杂着些许紧张……
过不多时,山门内隆隆作响,禁门大开,柳听南带着一众人迎了出来。
汪洋海远,水势连天。
此时恰逢浮云跃金,祥光刺透重云,如道道光柱斜插进海面,映出满天金叠。
众人抬头望去,见半空中一名玉质金相的玄袍道人负手而立,脚踏祥云,灵气冲霄,顾盼之间,威仪自显。
韩空再是忍不住,心跳之音隆隆作响,胸膛间被狂喜填满,当即跪下重重一拜,近乎抖颤道:“弟子拜见恩师!”
陈沐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点头道:“起来吧,看你修为圆满,便知你并没有荒废时间,为师甚慰矣。”
韩空面上一热,惭愧道:“弟子无能,一直不得破境关要,恩师谬赞了。”
陈沐挥了挥手:“无妨,今有为师在此,必让你有所功成。”
他语声不大,可却如雷声一般滚滚传与四间。
众修听得心中一颤,保你功成,如此之语,估计也就只有眼前人敢如此许诺了吧……
柳听南及冲谷道人则看的更为清晰,眼见陈沐周身灵机越发深厚,便知对方如今也是元婴后期之人。
“元婴后期,就是闭关经年的中洲道子们,又有几人达到了此境界呢?”
他们暗暗咂舌一番,却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将种种好奇暂且压了下去。
柳听南定了定神,上前几步万福一礼,道:“不知灵源前辈到此,我等有失远迎,万望前辈恕罪。”
陈沐点头一笑:“柳宫主还是这般客气。”
冲谷道人也上前拱手道:“今见陈道友安然至此,贫道心中喜悦一时难以言表,还请道友入山一叙。”
说完,他侧身引手,道了声:“请。”
陈沐欣然一笑,甩袖起身。
浣月宫地处高势,灵机涌动,风景秀丽。
他早些年初成元婴时来过一次,如今重走一番,还真觉得别有一番意境。
柳听南等人把陈沐迎入正殿之中,请去了上座,而后将闲杂人等屏退,这才谈起了要紧之事。
先是冲谷道人作唏嘘状,感叹了一番后,低声问道:“陈道友,当年的蓬莱仙宫一行,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又怎会销声匿迹达甲子岁月呢?”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竖起耳朵静静聆听。
陈沐心中暗动,此问题他早已思量清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以没有过多隐瞒,也没有全盘托出,只含糊解释道:
“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当年我与那个玖墨道人缠斗至最后,都错过了离开仙宫的时机,之后我便被仙宫遁去了一处隐秘之地,苦苦修行六十载,方有一丝存进,得以破界回返而来……”
“果是如此。”
冲谷道人连连点头,这个结果也是世间人推测最多的一种可能。
只不过他的心中仍是有些惊讶,别看陈沐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好似破界回返只是随手即成之事。
他可是知道其中的难度,毕竟就连化神真君也要以大阵之力方能做到此举。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所想的两者压根儿没有可比性,平阳真君依靠的是本命元神遁去虚无,而陈沐,不过是凭借仙人的传承之宝取巧罢了……
“如此说来,若是当年平阳真君再坚持搜寻一番,或许还真能够免去前辈的六十载困境……”
柳听南摇了摇头,不由感叹出声。
陈沐闻言眉间微蹙,问道:“平阳真君?”
柳听南眸光一动,这才想起眼前人并不知道“身后事”,笑着解释道:“当年前辈被困的消息传出之后,可是于此界引起了好一番轰动。”
“不仅各洲来人无数,就连化神真君也来了数位,其中之一便是北原的平阳真君,营救前辈的场面也是他牵头引起的……”
柳听南侃侃而谈,将当年之事说了一通。
陈沐连连颔首,面上虽未显露,但心间确实为之触动。
说起来,他还真没有想过此事,毕竟在造化莲池沉睡六十载,一朝醒来,就面临着破界难题,费劲心思回来之后,又碰上了魔修作乱……
“只可惜在仙宫未能寻到前辈气机之后,平阳真君便放弃了搜寻……”
柳听南最后喃喃出声,神情一时复杂,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些,唯恐陈沐对北原心生芥蒂。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陈沐并无皱眉举动,反而像是能看穿她心中所想,淡然一笑点头道:“此方为妥当之举,平阳前辈助我已是良多,我岂是那等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之人?”
自玖墨道人显露身份的刹那间,他便十分清楚,此行是他自己的道劫,与任何人无关。
即使如此,还有着那么多人前来营救,他对此已经很是知足了……
闻得此言,柳听南不禁松了口气,看向陈沐的眼神愈发尊崇,甚至其中还暗含着一丝极为隐晦的向往。
这向往不被人察觉,她自己却能觉出心意变化,暗啐一声后,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望着与冲谷师叔畅谈的陈沐,她顿了一顿,还是传音问道:“前辈,有一位北原的韩姓女子……不知您是否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