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仙尊 第655节

  陈沐广袖微滞,抬眸时玉簪轻动。

  十丈外,烬天启唇角弯出新月弧度,眼尾赤纹随笑魇游动如蛇。

  “灵源见过真君。”

  陈沐神情不动,不容挑理的稽首一礼。

  烬天启堆叠出温煦笑意,偏生眼底幽光流转:“早闻道友名号,却直至今日才有缘得见,当真是……相见恨晚呐!”

  “真君说笑了。”

  陈沐客气中带有三分疏离,相较于将心绪摆在脸上的冬一,烬天启更令他心生警觉,尤其是潮生阁与烬木渊本就为不可调解的仇怨关系。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态度,烬天启也不再多说,与他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后,便带着烬氏真君入了太虚阁。

  望着他的背影,慕容汐琼鼻轻皱,忽的哼了一声,与陈沐传音道:

  “此人阴险毒辣,比其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宴席间若有针对之举,师姐自会替你担下,只是一些我看顾不到的地方,还需你自己小心些了……”

  陈沐颔首应和一声,与众人一并踏入太虚阁中。

  而在外围,观望之人议论声再起,指着那素袍身影问道:“灵源又是何许人也?”

  与之前数次不同,场中一时鸦雀无声,想来是都不识陈沐名号。

  直至过了良久,方有一声低喃响起。

  “应是外界之修……”

  众人瞳孔蓦地一缩:“竟是他?”

  这时九重飞檐下金铃齐震,漫天云海竟在刹那间暗了三分。

  众人再看时,素袍修士已端坐云台,周身清气流转如月华倾泻,竟将宴席间七十二盏鲛人烛都比得失了颜色……

  可相较于阁外修士的青眼相加,陈沐于阁内的反响便要小了许多。

  毕竟抛开外界之修的身份不谈,陈沐终究只是一个元婴修士,尤其是众人对他不甚了解,自然达不到重视境地……

  只不过有一人的目光灼灼,让陈沐感觉颇深。

  侧目望去,发现是一鹤氅男子,面容俊美,仪态不凡,落座于观星子之旁,可见身份应该同样不俗。

  而见陈沐望来,鹤氅男子还不忘举杯示意……

  “此人是中都玉京墟的羽阙真君,师弟不知,他早在七年前便拜山门想要见一见你,只是彼时你正在闭关,所以师尊便令八师兄、九师兄推辞了过去……”

  慕容汐玉指轻叩酒樽,其音萦绕于心。

  陈沐缓缓颔首,遥遥举杯回礼过后,便垂下眸光不再理会。

  此刻太虚阁已落座七成,侍者捧着盛满云海凝露的琉璃盏穿行此间,为高声交谈的众人及时斟满,每斟上一樽,阁外苍穹便明亮一分。

  而阁中主位之上,暮棘等各家道君早已等候在此,望着苍穹之色,眸光却愈发凝定……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寒暄对饮过后,太虚阁内也一时沉寂。

  不是众人无话再说,而是他们都能看出,云涡深处已见翻涌灵机,想来汛期爆发,或在一瞬之间……

  果不其然,待一缕清风拂过,天地瞬时变色,万丈云涛骤然沸腾,如倾覆的银汞漫过天幕。

  霞光割裂处,近万道痕自虚空中显形,青碧如游鱼摆尾,赤红似蛟龙盘桓,靛紫若雷蛇窜动,玄黄同苍鹰振翅,每一道划痕都裹挟着崩山裂海的道韵。

  陈沐眸光一动,可还不等他心生讶然,便见眼前之景又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一道纵掠千丈的云海涡旋,其中不时有着金鳞跃波。

  “哈哈哈,辰时三刻,倒是一个好时段……”

  暮棘等道君扬声一笑,纷纷抬手一挥。

  下一刻,便见钓龙台自云海之上浮出,八十一根白玉柱浸着星辉流转,其下有着八十一个座位。

  其座通体洁白无瑕,竟是整块昆仑羊脂玉雕成,莲纹凹痕中浮沉着淡青色灵雾,时而凝成璎珞垂落,时而散作白鹤绕柱三匝。

  “钓龙台现,太虚宴起。”

  暮棘等道君笑声不绝,高呼道:“诸君,为何还不动身?”

  ……

第887章 呦呦鹿鸣

  天光澄明如洗,流云漫卷九霄。

  朗朗之音尚在九重仙阁间回荡,不等风再起,西侧云台已现百丈山岳虚影。

  坤灵血裔厚木山踏云而出,棕黄尖耳垂下的耳饰流泻华光,转瞬凝作六丈六尺的浑圆钓竿,古朴纹路间沉淀着大地脉动,一经现出,便自传出一股别样的厚重气息。

  “甲子春秋方等到一道五阶极品道痕,诸位可莫学凡夫谦让。”

  褐袍翻涌之间,身影已立钓龙台。

  且看他振臂甩竿破空生啸,乾坤石钩刺入云涡刹那,千丈漩涡中晕开数十丈玄黄灵韵,宛若地脉化龙游弋其间……

  劫雷古池冬一哈哈大笑,自雷纹氅衣掣出紫电萦绕的虬龙钓竿,半空雷光凝作蛟影,与云涡中雷霆道痕遥相共鸣。

  他高声道:“厚道友何须急切?真正的龙饵在此!”

  动身的刹那间,其眉骨处的蜿蜒雷纹突然如蛇一般游走虚空,经他大手一挥,顷刻落于钓钩之处。

  雷霆钓线垂落时,竟将云涡映作青紫雷池。

  “以本命雷纹为饵,何愁大龙不至?”

  冬一笑声裹挟雷音轰鸣,眉宇间尽是癫狂之色。

  旁观修士暗自心惊,发现劫雷古池修士确如传闻般行事酷烈,不由暗忖道:“劫雷古池之修,果然都是疯子……”

  垂钓道痕需要钓饵,这是世人皆知之事。

  而世上大多钓饵,皆是用以其他灵物,例如燃烧数年的一缕山火,亦如古川大河的一丝水韵……

  像冬一这般以本名雷纹为饵者,天下间不是没有,但也是极少数,无一不被世人称作疯子。

  毕竟道痕虽珍,可终究是外物,岂有赌上修行根基之理?

  若当真能够如愿,成功钓得此宴大龙,众人也不说什么,可是眼下群雄毕至,就算你以底蕴为赌注,又能有几分如愿机会?

  然见那雷纹入涡竟引动道痕翻涌,众人又不得不叹雷霆道法的诡谲玄奥。

  不过在一番思量之下,众人还是默默称其一声疯子,却不敢轻易相随……

  观星子振衣而起,足踏虚空行至钓龙台,既未展钓具亦不投饵料,只于白玉柱下盘膝而坐。

  但偏偏有着星辉自九天垂落凝作璇玑星盘,一缕银芒细若秋毫却洞穿云涡。

  且看他闭目捻诀的模样,倒似垂钓者反成天地渔获……

  像他此等做法,便是与冬一恰好相反,钓饵暂且不说,就连钓竿也没有准备,可见他对自己是有绝对的自信。

  见此光景,余下之人眸光皆是一动,却也不敢与其一样,纷纷拿出各自准备好的钓竿,去往钓龙台上一一落座。

  慕容汐临风而立,“雾云生水”化作白虹贯空,犹不忘回身叮嘱:“陈师弟谨记,辰时要钓水属道痕,需用经年寒玉饵……”

  余音尚未散入云涛,钓龙台上已显数十修士争鸣之象。

  八十一个座位看似良多,但若分到霞津三都的八大道统,以及自其余都域而来的真君身上,便多少显得有些不足起来。

  好在九曜星枢殿只来一人,心焱府、烬木渊等道统来人也不及十数,多少能够分出一些名额。

  当然,这名额可不是白白让出的,自有额外补偿。

  如此来看,碧落潮生阁来了十余人也算是合理,自家不需要另外求人,也正好将应得名额运用到极致……

  “灵源道兄,我们也动身吧?”

  长生道人指尖摩挲着青玉钓竿,眼中映着云海翻涌的霞光。

  陈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但见各派真君早已御空而立,此刻果然正轮到他们这些元婴修士登台。

  其中无相剑冢的剑修们最是惹眼,明明握着钓竿,却似握着三尺青锋,举手投足间剑气森然。

  “走。”

  陈沐颔首示意,足尖轻点便落在东北隅的白玉柱前。

  恰在此时,云海间突然炸开层层涟漪,近万修士的惊叹声如潮水般漫过钓龙台。

  陈沐蓦然回首,便见西南方向的云涡正翻涌如沸,一位坤灵血裔族下的虬髯真君双臂青筋暴起,玄铁钓竿已弯作满月。

  钓线绷得嗡嗡作响,云层深处传出山岳倾塌般的轰鸣,每寸灵机震荡都似远古巨兽在深渊中挣扎,好像此次上钩的道痕沉重如山,难以将其拽出。

  “哈哈哈,倒是老六这莽夫先撞了大运!”

  厚木山声若洪钟,蒲扇般的手掌拍得玉柱震颤:“怎的?往日扛山移海的力气都喂了狗?”

  虬髯汉子为此受激,急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赤铜色的皮肤下血脉贲张。

  他猛然跺脚,白玉台竟状似陷下三寸足印,随着一声裂帛般的嘶吼,云涡轰然炸开千丈金霞。

  旁观之人顿闻扑通一声,但见一道玄黄之气破空而出,凝作浑圆之形在他掌中游走,期间隐有地脉轰鸣。

  厚木山眉峰高耸,手中钓竿忽地往一旁案上一磕:“是何品阶?”

  这声诘问震得云海微颤,恰好也将众人悬在喉头的心事抖落出来,太虚钓龙宴首道垂天之痕,究竟是何等气象?

  虬髯大喊的粗砺大手拂去黄芒,但见一物悬于钓丝末端。

  其色如陈年茶汤沉淀,状若老僧掌中盘玩的菩提子,分明是块浑圆土石。

  周遭虽然隐有地气流转,却在触及玉台禁制时化作点点萤火,显然品相不甚理想……

  “嗤——”

  厚木山喉间滚出闷雷般的笑音,玄铁护腕与白玉案相击铮然:“我当老六你鸿运贯顶,竟钓得乾坤之物般稀罕道痕,怎的……”

  他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射出寸许黄芒戳向土石,“竟是块寻常的的息壤道痕?”

  而随着他这一声嗤笑,钓龙台四面忽起窸窣声,数道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

  东首月袍女修指间缠绕的皎洁钓线复又舒展,西侧紫氅冬一的嘴角纹路也淡去三分,而云台下千重雾海翻涌,倒同样呼应着众人心绪……

  虬髯大汉却不恼,两指虚托着土石渡入腰间鎏金螭纹壶,壶身饕餮吞口闪过暗芒,将地脉气息尽数收敛。

  “大哥莫要唬我。”

  他屈指弹了弹空悬钓钩,金铁交鸣声里混着朗笑,“无有道果傍身,何苦争那九霄云上的造化?倒不如……”

  其话音未落,钓钩已破开云浪,银线在霞光里划出玄妙轨迹。

  “趁此汛期,多钓些五阶道痕,日后也能省却诸多功夫……”

  “朽木!”

  厚木山笑骂着弹出一道灵光,正撞在虬髯大汉的护心镜上迸出星火。

  “你当这是凡间渔夫撒网?”

  话虽如此,其眼底倒泛起几分笑意,转头时浑圆钓竿已搅动百丈云涡……

  太虚阁内,诸位道君见状也是暗暗点头。

  “不慕云中羽,独守尘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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