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义面含讥讽,一句话便让坚赞破防,后者赤红双眼,怒吼连连:
“你那是什么表情!什么眼神!”
“你们这些在肥沃中原享受膏腴的秦人,哪里知道乌斯藏的贫瘠!”
“我之今日,汝之明日,以力服人者,将来自然也会被更强者.”
李光义却没有耐心听一个蕃将发牢骚,直截了当地打断道:
“若我说你们也能做秦人,也能在中原生活呢?”
坚赞顿时呆住了。
“你说什么?别想让象雄的子孙给你们做苦力,做炮灰”
李光义闻言却不再开口,胯下一夹,赤骊一马当先,带着御龙直将士冲向王城,将那些蕃兵挨个缴械俘虏。
而后者却对此没有反应,只是一个个仰望着天穹,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
赤红的法幢随着佛陀的行走洒落光辉,天花和天女铺就一条大道,蔓延数里,一直到王城之中。
贵人贫民,无数蕃人尽皆跪在地上,感受着精纯灵气凝结的天花洒落,激动得热泪盈眶,千万双眼睛,注视着红炎法幢在王宫的最高处飘扬。
乌斯藏,易主!
十日后,龙尊王城。
这是蕃民为原本乌斯藏王城新取的名字,意指此处为龙尊王佛成道说法之道场。
原本王城宫殿的宫墙都已被尽数拆除,足以容纳万人的广场上,人头密密匝匝好似蚂蚁,一圈圈向内,直到露出一块突兀的环形空白。
是李存孝。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僧袍,赤着双足,肌肤好似琉璃,宝相庄严。
伴随嘴唇翕动,法音回响,随之便有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异象产生。
他时不时叫起人群中的一人,微笑示意,对方不由自主地说出自己的悲惨过往。
恶劣的环境、贪婪刻薄的头人、道貌岸然的僧侣、数之不尽的农奴
这些人往往说不了几句,便泣不成声。
李光义这时候就会抓住时机,让御龙直将一些穿着丝绸戴着宝石首饰的贵族推出来,大声宣读罪状,然后当场枭首。
欢呼声就像波涛,从一处爆发,又涌向另一处,最终响彻王城。
“.佛陀曾经预言,末法时代,波旬的子孙将会穿上袈裟,败坏佛法。”
“当今的天下,就是那样残酷的时代啊。你们或许不知道,中原的百姓,同样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些诸侯和节度使,就像你们的头人一样,用鞭子抽打孩童的肌肤,用尖刀挖去他们的血肉,做着妖魔一样残酷的事情。”
“嘉祖茹宣称自己是你们的法王,可是他为什么不用神通来治疗疾病,为什么不为你们驱赶寒冷和饥饿?”
“因为嘉祖茹就是他化自在天的魔王,他想要你们在痛苦中死去,毁坏世间的正道,这是沉沦地狱的罪孽啊!”
“但是我来到这里,就是要度化你们。只要追随我,你们就可以离开这个苦寒之地。”
“只要勇敢地和魔军作战,你们就会得到善果,土地、房屋、衣物、粮食.一切都会有的,你们的孩子也不必再做奴隶”
李存孝面不改色地大吹法螺,话语几分真几分假不好说,但效果却是这些天得到印证了的。
对于信众,迷信才是最好的武器。
只要能兵不血刃地收服乌斯藏,当个神棍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
再说了,波旬魔王是假,但他承诺的粮食衣物却不假。
宗师实力摆在那个地方,但凡有异心的乌斯藏贵族,都被他尽数株连发配,抄没家产,分发给了农奴贫民。
那些识相的也不用催逼,很自觉地就把家产尽数拿出,积累功德。
对于这样的优秀代表,李存孝也不会吝啬,都是在法会上当众表扬,顺表露一手采气成丹的神通,给对方治治伤病,效果立竿见影。
不夸张地说,这么十天搞下来,效果几乎赶得上他在文州和抚州半年的耕耘。
但说白了,也是这些乌斯藏贵族太不当人,普通蕃民日子过得太苦,然而武力不足又无法反抗。
李存孝一来,这些牛马的生活水平等于是直接从畜生道、地狱道、饿鬼道飞升到了都率天,不对他感恩戴德才有怪了!
同一时刻,仁增和伦珠几乎赤身裸体,被绑在城头,遥望着王城中人头攒动的法会。
不过几天功夫,两人已是皮包骨头,遍体鳞伤,好似一下老了几十岁,看不出半点昔日的将军威风。
前者嗓音嘶哑,看着静默立在城头的坚赞,面露仇恨怨毒:
“背主求荣的叛徒!你迟早会下地狱!”
坚赞一言不发,并不理会咒骂,转身提起一口长刀,将烈酒洒落。
干脆利落地割下了仁增的头颅。
“杀贵族,散资财,开法会,收人心。”
“恩威并施,举国咸服。”
“这位李使君志向不小,坚赞,你觉得自己能走多远?”
伦珠的神情平静地多,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并不在意。
“我走不了多远,但至少,能保住象雄的子民。”
“若能让乌斯藏成为大秦的一部分,这也算是完成了赞普的心愿了吧。”
说罢,手起刀落,头颅如皮球般骨碌碌滚下城楼,被狂热的蕃民踩踏、咒骂。
坚赞挥刀振去血水,注视着这一切,眼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是朝着法会的中央,那个高大的身影。
缓缓低下了头。
第352章
“我们中原有一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诸位能够幡然醒悟,弃暗投明,既是为自身积德,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我家使君已经上奏大秦皇帝,请求设立乌斯藏都护府。”
“届时,各位家族中的青年才俊,都有机会受封品官。”
“以后,大家都是大秦的子民了。”
龙尊王城的王宫,临时行辕所在,李光义高坐主位,对着下方各个家族的领头人物侃侃而谈。
相较于这些胡须茂密、头发斑白的头人,还差一岁满二十的李光义实在有些过分年轻。
但四周投向俊逸少年面庞的眼神,却没有一个敢于露出不敬,反而皆是谦恭、顺从,好似见到猛虎的家禽一般。
因为对方不仅是李使君的近臣心腹,更是活佛的弟弟!
世尊的母亲死后便升上忉利天,目连尊者的母亲不守戒律堕入地狱都能被儿子办法会超度净土。
佛经里都告诉大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实当中该怎么做还用多说吗?
舔!舔就完了!
“李衙内所言极是,活佛使君到此,开示我等痴愚,实在是三生有幸”
“活佛使君诛杀魔王,还我等朗朗乾坤,功德之大,胜造七级浮屠,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李衙内,实不相瞒,我膝下有两女,都是志心发愿的比丘尼,她们甘愿侍奉活佛身侧,万望垂怜一二啊”
“我也是!我家中也有八个女儿,不求侍奉活佛,只求侍奉衙内身侧,端茶递水,耳濡目染,承习中原教化.”
“衙内,我家中女儿,熟读诗书,苦无名师,您若愿意调教一二.”
大秦旧制,左右卫将军“于衙内宿“。“衙内“的职位,多由贵族子弟世袭,因此逐渐从宫廷侍卫官职,演变为官僚子弟的泛称。
李光义毕竟是未满二十的少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打住:
“什么调教,是指教!”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姻大事,全凭长兄长嫂做主,诸位不要白费心思了!”
“有这点功夫,不如早早将发布的政令执行下去,以求早日沐浴王化。”
“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说完,不给这些头人攀谈的机会,一溜烟儿跑了,留下一群人扼腕叹息。
“我李家的好男儿,确实是抢手啊。”
王宫最深处的寝殿中,李存孝看见弟弟,忍不住打趣。
以他如今的修为,借助洞天秘境,方圆百里的风吹草动尽在掌控,方才那些人的殷勤自然也看在眼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识时务阴谋反抗的可以杀,但拼命巴结讨好的人就不能太粗暴。
否则就无法团结人心,政令实施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会大大增加。
乌斯藏和大秦官话都不通,尽管那些蕃民都把他当成佛祖供着,但是李存孝自己还要炼丹修炼,不可能每次发布政令都亲自出面。
在这些蕃民真正归化之前,留一些地头蛇来辅助处理政务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大哥就不要取笑我了,我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应付这些蕃人女子。”
李光义发着牢骚,同时也委婉地表示了拒绝的意思。
“好,等日后你清闲下来了,结亲的事,你自己做主。”
李存孝许下承诺,闲聊几句后,兄弟二人又谈到正事。
如何安置乌斯藏的蕃民?
头人贵族残暴贪婪不假,但雪山贫瘠也是真。
从前的确是这些少数上层把握了粮食、药品等绝大多数必需资源,但如今一番清点之后,李存孝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杀光贵族,这片土地的产出也只是能勉强养活当下的人口。
而如果将这些人带下雪山,送到文州抚州,语言文化不同可能导致的矛盾不提,土地资源必然会变得更加紧张。
而如果将这些蕃民留在乌斯藏,那就违背了一开始的许诺。
李存孝对于蕃民没有什么推己及人的大爱,但对于自己说出的话却绝不会反悔。
雪山磨砺出的蕃兵是一群虎狼,要他们为自己征战沙场,不能只靠信仰,也要拿出看得见的好处。
本地不能待,根据地不能去,那结论就已经显而易见。
“下山,去蜀中?”
“对”,李存孝伸手一指,真元在空中勾勒出整个剑南道的地形图。
“若要养兵,必得蜀中为基业。”
“整个剑南道,都被连绵剑峰包围,王建的人守着大剑关,我们要入蜀就必须强攻。”
“如今我已成宗师,和师父联手,强攻胜算也不小。”
“但这样一来动静太大,势必要吸引京师的目光。”
“之前李思远和李存旭便视我为眼中钉,要是再得知我不足而立之年成就宗师,只怕饭都要吃不下,李翼圣会如何应对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