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而再的要求自己立储,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差劲吗,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是瞬间就消失了,这事肯定不能干,那些野心家恐怕也在盼着自己这么干吧。
害怕父皇、讨厌父皇、依靠父皇,宣德帝有些沮丧,他不由想起了中车府报上来那些关于曹和平的情报,虽然胸无大志,可过得也算逍遥,自己竟有一些羡慕。
“戴权,诏曹璋进宫。”
“奴婢遵旨。”
曹和平接到口谕的时候,都有点懵,给戴权塞了五百两银票也没有打听出来,因为戴权也不知道为啥,到了东暖阁一番见礼之后。
“来人,赐座。”
“谢陛下。”
等曹和平坐下之后,宣德帝看了他好一会儿,曹和平都纳闷了,这眼神太熟悉了,完全就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嘶,难道自己这具身子有皇家血脉?
“曹爱卿,你今年正好二十岁,听说你和户部尚书林如海家的千金定亲了,打算什么时候完婚啊?”
“回禀陛下,确有此事,承蒙老师不弃,将微臣收入门墙,又将女儿许配给微臣,微臣打算今年完婚,所谓成家立业,成家后微臣可以更好为陛下尽忠,为朝廷尽力。”
宣德帝瞧着对答如流的曹和平,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冲着曹和平招了招手,“走,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都到了这份上,曹和平基本确定了,自己不是跟皇帝有关系,就是皇帝要用到自己的性命了,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皇帝开始对你无缘无故的关心,还能图你啥。
“微臣遵旨。”
太监引路、宫女随行,曹和平跟在宣德帝后面,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御花园,这一路上穿过重重门户,宣德帝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不说话,曹和平自然也不会说话,一直到了御花园的万春亭下,宣德帝才停住了脚步,站在亭子边上看着下面的鱼池。
“好了,歇一会,年纪大了腿脚可没有以前好了。”
这话说得曹和平都不知道咋接,顺着你说是大不敬,不顺着你说,显得有点不懂事,只能常规的说了一句,“臣遵旨。”
“你们退下,曹爱卿坐吧。”
听到宣德帝的话,戴权等人迅速的退到五十丈开外,曹和平看着他们的动作,心想这皇帝是个啥意思,别说退这么远了,就是不退,自己取他首级也如探囊取物。
“多谢陛下。”
“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吗?”
“微臣不知,请陛下明示。”
“不知道也好,知道的多了,反倒是碍手碍脚,你在通政使司做得不错,柳宗年跟朕说过好几次了,就是不善交际,这一点很不好。”
“多谢陛下教诲,微臣今后一定会注意的,柳大人对微臣很好,曾经多次教导微臣,是微臣学习的榜样。”
“嗯,柳宗年是个好的,你是要多学习,记得殿试的时候,朕出的那道题,就属你答的最好,可见你是懂得济世救民之道的,要不是你年纪小,朕都打算点你为状元了。
今天朕就再考考你,如果你回答的好,朕会好好的奖励你,如果回答的不好,朕可是要罚你的,为何历朝历代不能万世长存?”
曹和平听完这话,有点不相信的看着宣德帝,心想你这哪是考啊,分明就是烤,总不能在你面前说大周也长不了吧?
第542章 不知少爷打算如何处罚我呢
曹和平想了想,这事还是得上上保险,不能瞎说,所谓是伴君如伴虎,就算是能打老虎,也不能天天打吧,太麻烦了。
“回禀陛下,王朝兴衰更迭原因各不相同,微臣虽读史书,但都都不求甚解,故而这个问题微臣不敢回答。”
“哦,看来你还真的有些想法,此处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今日我们就效仿古人贤者,就在这万春亭内当着这个鱼池,说一说这历朝历代的兴盛更迭,朕恕你无罪。”
“多谢陛下宽宥,那微臣就斗胆直言了,三皇五帝的传说只在只言片语之间,其早已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
若论王朝当从有夏一朝开始,无论夏商周,还是之后的春秋战国,在有秦一统六合之前,王朝存续都很长,那是因为国中有国,且彼此之间互相征伐,民自不聊生。
但自秦以后,始皇帝灭诸侯、兴郡县、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这四分五裂的华夏大地,才算是真正的被捏合在一起,虽然秦二世而亡,但功盖千古。
后有汉承秦制,前后绵延四百载,若说是秦给了华夏大地框架,那汉便是给华夏大地灵魂,但自此之后,王朝存续鲜有超过三百年的。
微臣以为造成这样局面的根本原因,就是只有一个字,那便是饿,不过这饿分为两种情况,百姓之饿乃是肚子空空,官员之饿乃是胸中权欲作祟。
王朝兴盛到衰败,土地是固有不变的,但是民和官却不断地在增加,直到官和民都饿了,就会引起烽火四起,从而形成一场暴乱,然后再有一个新的王朝崛起。
如此周而复始,民和官在朝代更迭中不断地死去活来,据臣了解从夏商周以来,以往覆灭的朝代中,人口最多的朝代是宋朝,有一万万之多。
而本朝人口已经高达两万万,为什么咱们大周能有这么多人,核心就是那些奇淫巧技在起着作用,历朝历代有人发明了好用的犁子,有人发现了增肥的方子。
还有马车、大船等等工具的进步,诸如此类的东西不胜枚举,所以人口越来越多,但是人口越来越多,土地的负担就越来越重,所以王朝存续时间就很难超越之前。”
曹和平也只是讲一些皮毛,更核心的肯定不能讲,这会儿你跟皇帝聊体制问题,那只能是找死,所以只能聊点皇帝能听懂的东西。
宣德帝听完曹和平的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跟他从小学的东西有契合的,也有很多世俗所不容的东西。
在他的知识体系中,但凡是王朝覆灭,一定是皇帝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引起了上天不满,从而应劫而灭,但是曹和平讲的东西,完全没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你觉得百姓揭竿而起,是因为是吃不饱,官员造反是因为心中欲望太强烈,难道皇帝就没有一点错吗?”
曹和平听完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你这话问的,你踏马就是皇帝,皇帝怎么可能有错,要错,也是别人的错,如果别人也没错,那错的就是老天爷。
“陛下,微臣惶恐。”
“起来说话,朕不是恕你无罪了吗?”
“多谢陛下宏恩,那微臣就妄言了,微臣以为皇帝没有错,就拿前朝为例,享国277载,那位太祖陇右世家出身,起兵十九年后一统华夏。
这277载共历经一十四帝,就说那末帝,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算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了,可是朝堂之上党派林立,武勋完全没落,宫内太监把持权柄。
外面还有鞑靼、女真寇边,他能坚持一十九年才亡国,微臣以为实属不易,若是给他换一个平稳时期,可能会是一个好皇帝。
所谓微臣以为王朝兴衰与皇帝无关,朝廷养官数以十万计,若都能勤勉为国,皇帝便是三十年不上朝,也能延续下去。
这看似是人的问题,其实是制度的问题,当时微臣在殿试的时候,就在想监察、检查、监督制度怎么去完善,才能更有效的让官员勤政为国。
靠人去管人,难免会有偏颇之处,毕竟大周只有一部大周律,很多条文只是规定弹性都很大,这就存在一定的操作空间,精通的人会找到空子,不懂的人容易吃亏。”
曹和平的话不紧不慢,但是宣德帝听得很是仔细,还不时的点头,尤其是他对前朝末帝的评价,宣德帝觉得挺中肯的,还有就看似是人的问题,其实是制度问题,让他感触颇深。
“不错,朕也以为说得颇有见地,不愧是朕钦点的探花郎,那你觉得如今大周朝堂如何呢?”
曹和平听完立刻变成惶恐状,心想这狗币玩意儿怕不是想老子死,这问题是我这个区区从六品能回答的吗,除了朔望大朝会,老子可是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咳,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大周朝堂人才济济、众正盈朝,天子垂拱而治,是大周两万万黎民百姓之福。”
听到曹和平的话,又看着曹和平认真的表情,宣德帝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坨大的,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曹和平,居然说出这种(非)冠(常)冕(恶)堂(心)皇的话,端是不为人子。
“呵呵,你是这么看的?”
“微臣确实是这么看的,请陛下恕微臣年轻见识短之罪。”
宣德帝的心态有点崩,不过他身为皇帝,肯定不能随便发火,要不然就要出大事了,他忍了好一会,不停地开导着自己。
不怪他,不怪他,都怪自己太着急,问得有点过分了,他这样回答虽然明哲保身,但也是人臣之道,好大一会之后,宣德帝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是朕为难你了,内阁辅臣和六部堂官都回答不了的事情,你怎么回答得上来,朕想左了。”
“微臣谢陛下宽宥。”
“你先别急着谢恩,既然这个不好回答,那朕问你一个实际一点的问题,别以为朕不知道,林大人那个清欠的法子是你的想的吧?”
“回禀陛下,微臣不敢贪功,老师确实问过微臣,但是法子都是老师自己想的,微臣在其中的作用不足百一。”
“朕不管你百一,还是多少,大周是什么情况朕知道,朕也想垂拱而治,可是朝政不给朕这个机会,如今朝廷有一件大事要做,京畿防卫改制你应该听说了吧?”
“微臣听说了,而且微臣还听说,这次不少勋贵大臣抢着去户部还钱,就是想在这次改革中占有先机。”
“知道就好,那你说说这次改制如何改,必须好好回答,若是再试图糊弄朕,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朕之前也说了,说得好有赏,前面说得不错当赏,如果这个你能说得好,朕加倍赏赐你如何?”
“微臣惶恐,陛下如此隆恩,微臣唯有肝脑涂地以报。”
“朕不需要你肝脑涂地,好好说说你的看法。”
“微臣遵旨,微臣以为京畿防卫变革不能太快,京畿防卫全仰仗十二団营、五军营、神机营、金吾卫、羽林卫等支撑。
按照大周规制,这些兵马名义上都归京营节度使节制,但实际上各有归属,不过除却金吾卫和羽林卫之外,其余兵马都在以八公十二侯等人手中掌握。
如果只是改革京畿防卫的话,微臣以为不妥,四王八公十二侯乃是开国元勋,一旦改革之后,必然有上有下,恐怕会伤了他们的爱国之心。”
曹和平这话要分两层意思理解,表面意思是在为开国一脉说好话,内里则是在说如此有针对性的改革,恐怕会让人生了二心,兵权可是非同小可一般的存在。
宣德帝皱了皱眉头,曹和平的话他自然是听得明白的,而且曹和平说的不能快与自己父皇说的话,竟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朕真的操之过急吗?
“曹爱卿,庸者下,能者上不好吗?”
“微臣以为忠诚比能力更重要,就像微臣一样,虽然能力一般,但是对陛下和大周忠心耿耿。”
他这话让宣德帝差点被一口唾沫呛住,宣德帝咳嗽了几声,用手指着曹和平,知道他突然拐这么大的弯,就是不想再说下去了。
“好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是你这事情说得并不好,便与之前说得好的相互抵消了,不奖不罚,今日之事不可说与旁人,便是林如海也不行。”
“微臣明白,自会守口如瓶。”
“行吧,你退下吧。”
“微臣遵旨。”
看着曹和平被太监送走,宣德帝坐在万春亭的石凳上,想着曹和平刚才回答的那几个问题,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然后他再想起今日曹和平的表现,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微笑,这小子长得真像他娘,而且也有她娘那股子机灵劲,可惜了啊。
曹和平出工之后,坐着马车就回了可园,今个的经历让他有些意外,皇帝肯定是吃错药了,对自己居然是这种态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不过按照惯例,想不通的就不去想,反正今个是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不少,至于皇帝能把握住多少,那就看他的命了。
因为今天不是正常时间下值,所以回到可园的时候比往常要早,晓月和梦萍先是伺候他沐浴更衣之后。
“少爷,薛家小姐来了,在琴姑娘院里呢。”
薛宝钗来了,其实她来可园很多次,但是曹和平并没有对她特别的对待,这个女人跟别的女人有些不一样,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句诗就能看出她的脾性。
即便是她向薛宝琴透露她想为曹家兼祧一房,曹和平也没有吐口答应,或者不答应,只是这么晾着。
如今恒记的生意明面上是薛诚是大掌柜,但是背后真正掌权的是薛宝琴和薛宝钗,至于曹和平,他根本不管具体的事情,只是指明方向。
二女的表现曹和平看在眼里,比一般的男子胜了不知道多少,因为恒记的生意虽然不是神京最大的商行,但利润却是最丰厚的。
“嗯,你去请薛小姐来一趟。”
“奴婢遵命。”
曹和平正在书房喝茶看书,薛宝钗在晓月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她先是做了一个蹲礼,“宝钗见过少爷。”
“宝妹妹跟我客气什么,来,坐下说话。”
“多谢少爷。”
其实少爷这个称呼,是从曹和平离开神京南下金陵办差前,她才改的口,以前都称曹和平为曹公子,对于这一点,曹和平依旧只是应着,并不做任何阻拦。
“宝妹妹,你真的想清楚了,我曹家的门一旦走进来,可就出不去了,而且你也看到了,家里不少姐姐妹妹,你真的不介意吗?”
薛宝钗听到曹和平的问话,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瞬间绯红一片,她的头也害羞的低了下去,攥着手帕的手,不停地相互绕着。
等了好一会儿,她猛地站起身来,走到曹和平的身边跪了下来,把头抬得高高的,努力控制着因紧张而有些颤抖的身躯,看着曹和平。
“少爷,宝钗愿意,还请少爷怜惜。”
人家都这么主动了,曹和平又不是什么圣人,伸手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明显感到她的紧张。
曹和平的手,在她后背上轻轻的抚摸了几下,慢慢的帮她舒缓着紧张,然后用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这张眼若桃李的俏脸。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你的心意我懂,常听薛二爷说你,他说若是宝钗丫头为男儿身,薛家兴盛至少要多绵延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