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京都府府衙的人接走了完好无恙的抱月楼凶犯,可是在审理之后,那些凶犯一口咬定是范闲是幕后凶手,雇佣他们去抱月楼杀人。
因为这样可以将范家嫡子范思哲搞臭,甚至能将其牵联到命案之中,从而让范闲以庶子之身继承范家基业的目的。
毕竟一个是名声尽毁锒铛入狱,一个是大庆诗仙,且手握大权,范府的当家人只要不糊涂,就知道选谁做继承人。
这逻辑说的是一点都没有毛病,但是京都府府尹犯糊涂了,为什么这些人到了京都府还这样说,为什么这些人没有死在一处,他觉得这就是个阴谋。
虽然他是跟我二皇子走得近,但是他也知道范闲不是自己能得罪的,所以这个结果必须不能是京都府审理出来的,因此他对那些凶犯动了大刑。
可是那些凶犯咬死就是范闲指使,他都愁得要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边师爷的传信儿,二皇子得知此事以后,让把凶犯送往刑部。
这消息可把京都府尹开心坏了,这种烫手的山芋只要不是在自己手里,管他在谁手里都无所谓,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手续办理完成,立刻命人将人犯送到刑部。
就当他开心的时候,朝堂上却不平静,可能是庆帝有意为之,上朝的地点并没有在大殿上,而是选在了御书房,甚至说了今天的朝会想来就来,单凭自愿。
不过文武百官都习惯了,自己这位陛下就是这么随心所欲,可是谁又敢不来,朝里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全来了,只有那些没有参政的人没来,譬如大皇子就没有来。
太监一声大喊,“陛下驾到,”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人都纷纷行礼,庆帝坐好之后,“好了,免礼吧,范闲。”
“臣在。”
“赖明成。”
“臣在。”
“你今天还要参范闲吗?”
“回禀陛下,臣不仅要参奏范闲,”然后他扭脸看向范建的方向,“而且还要参奏户部左侍郎范建。”
没等庆帝说话,范闲倒是先开口了。
“陛下,臣请在赖御史参奏臣之前,先参奏一人。”
“哦,你也要参人,那你说说,朕倒想知道你要参的人是谁?”
别说庆帝想知道,在座的人都知道,现在满朝堂都知道范闲和二皇子的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难道今天范闲要直接参奏皇子?
“陛下,请看,”说着话,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盒子,“这盒子里的东西,臣找人估算过了,可谓价值连城,随便一件臣一百年的俸禄都买不起。
可这还不算完,臣还知道那位长辈家中有一座硕大庄园依山而建,按照我大庆规制,简直是僭越至极。
且还不说那园中奇珍异石、文玩古物不计其数,并有全国各地花魁上百,此等奢靡之风,简直让臣触目惊心。”
“哦,照你这么说,你那位长辈必是巨贪啊,他是谁?”
“回禀陛下,此人便是鉴查院院长陈萍萍,”范闲这话音一落,御书房内就像是炸了锅,任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参奏陈萍萍,顿时都开始了议论纷纷。
“陛下,陈萍萍此人待臣如至亲晚辈,那盒子里的东西,也是他送给臣的新婚贺礼,可是当臣知道他是如此巨贪之时,臣虽敬他,但庆国律法不能容他。
臣参奏陈萍萍贪污腐败,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御书房内议论的声音更大了,大多数人都觉得陈萍萍真是冤得慌,怎么会看中这么一个二杆子。
“好一个大义灭亲,陈萍萍,范闲要参你,你有什么说的?”
“陛下,老臣有话说。”
“说。”
“遵旨,”然后他转动了一下轮椅,面向范闲,“小范大人,做为你的上司,我送你新婚贺礼,你也带着新婚夫人到陈园拜会与我,难道这都是在做戏?”
“正是,当我知道那些贺礼的价值之后,所以才带着贱内去拜见陈院长,如果不去亲眼所见,还真的不知道陈院长是如此巨贪,鉴查院鉴查天下百官,自然也包括陈院长。”
曹和平看着这‘父子’俩演着双簧,自己得好好学学,要不然等会演的都不像,陈萍萍听到范闲这么说,立刻有些生气了。
“我拿我自己的东西送人,这有错吗?”
“有没有错,我不知道,只是当下朝廷正在查腐惩贪、肃清吏治,以正我大庆律法森严的时候,这么重的礼我可受不起。”
陈萍萍拱手向着庆帝行礼,“陛下,臣可以解释啊,陛下,您看看那盒子里的东西,是不是有些眼熟啊。
这些东西都乃陛下所赐,微薄之功,陛下屡次赏赐,臣内心感激,但也惶恐,想着小范大人年轻有为,那我庆国未来之架海金梁,才送了这份贺礼,以资表彰。”
“哼,你拿朕赐给你的东西送人,这是什么意思?”
“臣只是看着范闲亲切,而他又这般争气,就拿他当自家后辈看待,自然要送他最好的东西,请陛下恕罪。”
范闲听到这话之后,快步向前。
“陛下,臣有一问。”
“问吧。”
“陈院长,那陈园呢?”
“陈园是我暂住。”
“房契不在你名下?”
“不在。”
“陛下,这种手段也是常有的,一些贪官污吏为了避免被查到的风险,专门将田产店铺房屋等等赃物都寄存在别人名下,等到安全落地之后,再重新拿回。
敢问陈院长,这房契在何人名下?”
“这陈园是皇家财产,是陛下恩赐我暂住,陛下,臣也有些积蓄,这些钱财全都账目清晰,随时可查。”
“范闲,陈院长所说,你可满意?”
“陛下,臣满意,臣参完了,”听到这话,庆帝挥了挥袖子,范闲和陈萍萍一起退了下去,话都到了这个份上,长脑子的都知道,这俩人是一唱一和的演双簧了。
可越是知道,心中越是惧怕,陈萍萍能这么陪着范闲演戏,那说明什么,那就是愿意把命搭上给他铺路,他陈萍萍可是鉴查院院长,就冲这,谁还敢惹范闲呐。
不过在太子和二皇子的心中,想的却是不一样,因为他们隐隐感觉到了庆帝的参与,想想前几次的偏袒,他们对自己的父皇这么厚待范闲感到不解,但也不敢问。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趴在侯公公耳边说了几句,那侯公公立刻凑到庆帝身边,将事情说了一遍,庆帝听完‘哦’了一声,然后侧脸看了曹和平一眼。
“这么巧嘛,正好今天大家都在,那就让大家都听一听,侯公公,你给大家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奴婢遵旨。”
侯公公向前走了几步,“各位大人,刚才京都第三大街发生一桩凶杀案,由京都府押送往刑部的要犯,被人当街格杀。
而这要犯是抱月楼命案的凶犯,这要犯经过京都府审理之后,一口咬定幕后指使之人乃是鉴查院提司小范大人。
而刑部得知此事之后,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因此将犯人从京都府提往刑部大牢,然后在路上运送的时候,凶犯遭人截杀。
不过好在遇到了城卫军的巡城兵马,虽然凶犯死了,但截杀凶犯的贼人被一网成擒,如今就关押在城卫军大牢。”
没等别人说话,庆帝看着曹和平。
“曹璋,听说那人是找你报信的,但是这消息直接到了朕这里,朕要是过问了,你不会怪朕多管闲事吧?”
“陛下此言,臣惶恐万分呐,臣乃陛下之臣,岂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既然陛下亲自过问此事,想必这事情当中牵连甚广,臣恭请陛下圣裁。”
“好啊,既如此,朕也演上一出青天大老爷,那朕今天就好好的审一审,城卫军巡城兵马所擒获的刺客,分别是范闲的护卫高达,和李承泽的护卫范无救。
范闲、李承泽,你们给朕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朕听说过你们俩的事情,可是今天这档子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啊?”
范闲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冲着庆帝一拱手。
“陛下,臣不太明白为何高达被抓,臣命他清早将三名凶犯完好无损的送到京都府,因为那三名凶犯在被擒获的时候,就招供说是臣在背后指使。
所以臣为了避嫌,才将人送往京都府,免得犯人口供翻供,或者死在了鉴查院,可是臣并不是幕后指使,所以命高达等人注意保护凶犯。
万一有人截杀,臣岂不是说不清楚了吗,只是为什么他们会参与到截杀当中,臣也不清楚,或许是为了跟真正截杀的人厮杀,被城卫军给误会了,
但是臣敢用性命担保,臣绝对没有让他们去截杀凶犯,还请陛下明察。”
“你是要保护凶犯,为了吊出真正的幕后指使之人,原来这样的,李承泽,那你的门客也是要保护凶犯吗?”
庆帝这么一问,李承泽脑瓜子嗡嗡的响,他当初派范无救去抓范思哲,可是自那之后范无救就失踪了。
根据线报,范无救应该是折在了北齐送亲队伍中北齐圣女海棠朵朵的手中,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范闲会把人用在这个地方。
刚好还被城卫军抓到,这真是绝了啊,而且就在如今这个三堂会审的时候被抓,什么城卫军让人到宫中报信,一定都是刻意安排好的。
可现在不是愤恨的时候,必须要想到两全之策,范无救绝对不能招供他去抓范思哲的事情,因为护送范思哲的人是鉴查院的人,截杀鉴查院的人,视同谋逆。
可总不能学着范闲说,自己派他保护凶犯的吧,那凶犯一直在鉴查院关押,今天刚到京都府,自己怎么知道的,难道自己在鉴查院安插了眼线,那更是死罪。
他的脑子都快燃爆了,都没有想好怎么回话,毕竟他真的不知道范无救会说什么,眼下只能赌一把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628章 有些似曾相识的配方
二皇子这么一跪,御书房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想,范闲的人是为了保护凶犯,那二皇子的人,岂不是参与截杀的那些人。
那二皇子为什么截杀凶犯,街头传言抱月楼大掌柜与靖王世子关系不清不楚,而靖王世子又和二皇子穿一条裤子,难道抱月楼的背后是二皇子,而不是范家?
这种事情不能联想,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所有人都看向了跪在大殿中央的二皇子,只见他‘Duang’的磕了一个响头。
“陛下,范无救是儿臣门下不假,但是他年前就告假返乡,时至今日他都没有再回到儿臣府上,至于他如何在截杀凶犯的现场,儿臣着实不知道,请陛下明察。”
“哦,你不知道,真不知道吗?”
“陛下,儿臣真不知道。”
庆帝这个时候看向曹和平,“曹璋,如今人都在你的地盘上,朕命你现在就去审理,朕要知道真相。”
“陛下,庆国之土每一寸都是陛下的,臣没有地盘,但是臣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请陛下明鉴。”
“你们瞧瞧,咱们大庆还是有忠臣的嘛,曹璋,朕不需要你死而后已,这样吧,侯公公,你去传旨,将一干人等尽数押解到此,朕想亲眼看着曹璋审案。”
“奴婢遵旨。”
被这事一搅和,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就连赖明成都有些懵逼,不过最难受的还是京都府尹,这事如果要找谁承担责任的话,他绝对跑不了,而且排在前面。
看着都不在说话的大臣们,庆帝看了看赖明成,“赖御史,你不是要参范闲嘛,现在你可以参了。”
“陛下,臣是要参范闲,还有户部左侍郎范建,但是现在案情发生了新的变化,范闲涉嫌截杀凶手,想要杀人灭口,所以臣想等案件审理完之后再参。”
“哦,这样啊,那就按照你的说法来,今个事情比较多,可能会时间比较长,要是各位爱卿中有要事要忙的,可以提前告退,朕不拦着。”
大臣们一听这话,纷纷开始行礼,一个个的开始行礼,口中说着什么京都之内发生这样的案子,如何如何恶劣,如果不查清楚会如何如何,每一个敢说要走的,都不傻。
等了约莫一刻钟左右,所有人犯,以及相关证人,还有那三名凶手的尸体都被带到了御书房外。
得到汇报的庆帝直接让曹和平当场审案,还不能影响这次朝会,话里话外透着又要审得明白,还得速度快。
庆国朝堂上的人,谁不知道自家皇帝喜欢不按照常理出牌,看向曹和平的眼神,多多少少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
但是曹和平知道庆帝的底线在哪儿,目前对他来讲,可以争斗,但是不可以乱起来,一切都要为他最终的谋画服务,曹和平坐着庆帝赏的凳子,直接就开审了。
他先是盘问了京都府负责日常事务的治中,那蒋姓治中将从高达手里交接三名凶犯开始,到京都府审问那三名凶犯,直到问出此案涉及鉴查院官员范闲,故而移交刑部。
因为鉴查院涉及庆国秘密,所以按照庆国规制,此案理应送交刑部进行审理,只是没有想到押送过程中遇到了歹人截杀,三名凶犯尽数被杀,幸亏城卫军擒住歹人。
然后曹和平又问了虎卫出身的高达,高达称那三名凶犯在鉴查院期间,鉴查院多次审问,他们均一口咬定幕后指使乃是鉴查院提司范闲,他们不好审理,只能将凶犯移交京都府。
之所以跟踪凶犯,主要是他们觉得范闲是被冤枉的,想要顺藤摸瓜抓到指使凶犯的幕后之人,没想到在跟踪的路上,看到有人截杀凶犯,他们就出手了。
曹和平还是未置可否,然后又问了范无救,他早就看到了站在皇帝一侧的二皇子,而他又是经常读书的人,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不能向上攀扯,只能自己扛着。
最后他说他年前在返乡探亲的路上被人用药毒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凶犯截杀的现场,最后被人城卫军擒住,其余一概不知。
问询几方之后,在场的人众说纷纭,毕竟各方说的都有道理,现在想要判断出谁是凶手简直太难了,就在这时,曹和平站起身来,向着庆帝一拱手。
“陛下,臣学过医术,又经常习武,对仵作之事也略懂一二,故而臣请求检查凶犯遗体,还请陛下允准。”
“准奏。”
曹和平走到停尸的担架旁边,一一检查了三名凶犯的尸体,足足检查了一刻钟之久,终于看出了几分端倪,只见他自顾自点了点头,又冲着庆帝拱了拱手。
“陛下,臣请求检查高达和范无救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