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敌人！”新兵突然一把扯住他，指着远处的冰原惊叫起来。
喀戎立刻回头，发现刚刚还一望无垠的茫茫雪地中，此刻无数黑色的人影纷纷冒了出来，几股明显聚拢集结在一起的魔蜥人，直接展开束在身后的肉翼，扑腾着便振翅腾空。
这些该死的大蝙蝠果然一直和普通的魔蜥战兵一起，缩在冰层之下等待时机。
粗略看过去，喀戎立刻便估算出它们的数量……和大熊湖一战比起来，这次来袭的魔蜥人兵力恐怕不止翻了一倍，刚刚那些自远方攒射而来的晶刺，更是不知是什么可怖的手段。
地面的敌人很快逼近阵地前方，根本不用等待指挥哨所的命令，始终坚守射击岗位的机枪班组便已直接开火，密集的枪声宛如鞭炮般炸响，子弹编织成的密网直接笼罩了数百米外的一整片冰面。
喀戎所在的营部正好位于整个阵线的右翼，和位于左翼的另一个营部共同拱卫顶在最前方的纽曼营部。
几发便携火炮的炮弹嗖嗖从头顶越过的时候，他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敏锐的发现，左右两翼几乎同时开火的情况下，为什么位于正中的纽曼部却显得反击声势较弱？
不对劲！纽曼营部的机枪班组遭到了黑水晶刺的重点打击！
他立刻从战壕中起身，弓着腰将一旁的副官扯了过来，嘶声吼道：“让其他人保持火力压制，你负责接管右翼指挥权，来两个小队跟我立刻前往纽曼部增援！”
……
位于阵线中央的纽曼营部遭到袭击后，数百米长的横向战壕中处处狼藉，几枚晶刺甚至误打误撞的击中了几处弹药储备点，引发的爆炸腾起浓郁的黑色烟尘，将周遭的壕沟彻底笼罩在其中。
快步沿着沟壑奔跑的时候，只能隐约看到不少倒伏在沟壑中的伤员，喀戎沿途经过的数个机枪班组都处于哑火状态，只能一边分出增援的士兵负责接管，一边闷着头继续往前摸。
横纵相连的壕沟接驳点，已经能看到不少从后方赶来的救护小队，夹着担架背着急救箱脚步匆匆，汇合之后根本来不及交流，便开始拖着伤兵迅速后撤。
不多时喀戎便在一处壕沟的缺口位置，找到了脸朝下趴伏在地面的纽曼，又惊又怒地将他翻过身来，这才发现其腰腹部赫然插着一片从晶刺上崩裂下来的碎片，没入身体的深度不浅，从他缓缓起伏的胸膛和苍白的脸色来看，明显处于失血过多的昏迷状态。
取出腰间的凝血喷剂快速完成了止血急救后，喀戎一把推开早已伏在机枪上没了声息的士兵，直接握紧了武器的开火手柄。
一旁的副手连忙捧起掉落在地面的弹链，重新塞进了位于枪托把手一侧的弹舱之中。
机枪的瞄具很快便将千米外的敌人牢牢套住，经验丰富的老兵根本无需预测子弹落点，凭着感觉便估算出了抛射的角度。
“开火！”
随着猛然摁下的扳机，魔能机枪的枪管顿时冒出一团炽白的光焰，密集的弹雨化作一道长长的虚影，争先恐后的朝远处的敌人泼洒而去。
冲在最前方的魔蜥人迎头撞在交织的弹幕之上，顿时化作一团团红黑交杂的血雾，子弹贯穿它们的躯体之后声势不减，又再次命中从后方涌上来的更多敌人。
先前几个哑火的机枪班组也没闲着，默契地交替射击，为快速清空了弹链的战友争取到换弹时间，保证火力压制始终持续。
“营长！快看天上！”
喀戎甚至都不用抬头，光用耳朵都能听见来自头顶的振翅声响，那些该死的大蝙蝠逼近了！
几名替他掩护的士兵果断举枪，朝着天空便是几发点射，将两只正准备投矛的翼生者直接击落……但这种程度的回击无法直接击退这些掌握了制空权的敌人，还是有数十支长矛嗖嗖激射而来，逼得他们不得不低头躲避。
好在第二阵线也终于缓了过来，光束武器低沉的嗡鸣瞬间响起，随后便是耀眼到刺目的光网直接在半空炸开，将这些趁乱逼近的翼生者直接笼罩其中。
天上顿时细细簌簌地下起一蓬血雨，大量细碎的异族血肉肢体纷纷砸落地面，给下方的士兵直接浇了满头满脸。
“都发什么呆！继续开火！先压制地面的敌人！”喀戎一把抹去脸上腥臭扑鼻的脓血，声嘶力竭的下令道。
士兵们顿时回过神来，再次扑到壕沟的射击口开始回击，望着源源不断朝阵线涌来的敌人，紧咬牙关不停开火的同时，也忍不住双腿发软头皮发麻。
太多了……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他们几乎都不需要瞄准，闭着眼随意开火也能命中的程度。
终于……来自大后方的火炮阵地总算从沉寂中苏醒了过来。
惊天动地的火炮轰鸣瞬间响彻天际。
第668章 试探与拉锯
冰海基地，北境军前线指挥所。
在距离基地十余里外的预警阵线爆发的第一场战斗，很快便传回了全部的战场情报，前方的激战已经进入尾声，虽然率先发动袭击的是魔蜥人，但早有应对的北境军还是在短短半小时内，便击退了它们筹谋许久的第一波攻势。
收到警报解除的消息后，沃恩放下手中的通讯器，沉着脸走到沙盘旁陷入了沉思。
敌人又在不知不觉中，捣鼓出了他们闻所未闻的“新武器”……同时还通过观察和模仿，学会了和北境军一样挖掘战壕，利用地下防御工事抵御炮火轰击，掩护大部队向前推进。
这一系列的操作，虽然还是无法从己方强悍的火力压制中取得收效，但沃恩已经明显的察觉到，这些异族在战术布置和战斗策略上，正逐步试图追赶上人类。
好在由陛下亲自制定的这套战斗指挥体系，无论从情报获取、防御预警、排兵布阵以及事后复盘上来说，仍旧还是领先敌人许多。
就如同刚刚才结束的这场突袭战——一线战斗部门从接到侦察线报，到快速做出应对防御，再到根据战场局势灵活调整策略，各个作战单位逐级上报战斗细节，全部汇总至指挥部门后，通过参谋官的分析复盘，对整场战斗有了最直观的了解。
“敌人连我们的第一道防线都没有摸到，只利用那种古怪的黑色蠕虫，在冰壕中朝阵地发射了大量黑水晶刺……最后留下大约三千多的战死者尸体，便沿着沟壕向后撤离了。”
它们甚至都没有坚持到北境军的空中部队抵达，便在两方大战的第一轮交手中轻易落败……不少年轻军官参谋都显得很兴奋，似乎这场原以为艰苦卓绝的漫长战事，在此刻显得胜利唾手可得。
“没那么简单……”迪金森皱着眉头沉声道，“它们悄悄挖掘壕沟，又派遣出全新的进化兵种，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冲上来让我们排队枪毙一轮的。”
这肯定是一种试探！可它们又在试探什么呢？
“我军的伤亡情况如何？蠕虫喷射的黑刺对前线造成了多大程度的损伤？”
参谋官罗斯手里捏着刚刚抄送的报告，快速宣读道：“阵亡39人，轻重伤117人，其中九成的伤亡都是因为敌人发射晶刺造成的，且位于战线中部的作战营部遭到了重点打击。”
一百比一的战损比，哪怕它们打的主意是使用“兑子战术”比拼两族有生力量的消耗，这种程度的伤亡比例也是北境军绝对占优，魔蜥人根本不可能耗得过他们。
“所以……原定的向二号浮岛反推的计划？”
沃恩果断抬手下压，沉声道：“暂缓！让我们先看看它们到底打算试探什么，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战斗结束后，敌人的第二波攻势很快就会来临。”
……
而事实也正如指挥官沃恩所料，随后的十余天内，魔蜥人果然依靠着密如蛛网的冰壕，每隔两三天便向北境军的前线阵地发起一次突袭。
并且采取的策略几乎一模一样……在黎明或黄昏时分，坚守阵线的人类士兵精神最疲倦松懈的时候，突然自冰壕后方快速突进，然后驱使那种肥硕的黑色蠕虫，朝阵地喷射大量尖锐的黑色晶刺，制造出可供它们向前冲锋的空当时机。
而等北境军的反击来临的时候，又会当机立断……赶在火炮轰过来之前，丢下近千具尸体匆忙后撤。
就这么一进一退的拉锯中，魔蜥人和北境军竟然有些可笑地形成了古怪的“默契”。
顶在最前方的预警阵线开始了三班轮岗，被轮番派到前线的士兵，对敌人频繁发起的袭击，还有从冰壕中喷射而来的晶刺，也从最初的恐惧害怕变成了习以为常。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们的晶刺射击准头实在是太差了，除非万中挑一的天选倒霉蛋，绝大部分时候士兵们只需足够专注，几乎都能借助掩体轻松躲过。
而敌人那些战力和机动性都更强的翼生者，也在制空权的争夺上表现得畏缩了许多……比起以往只要发现北境军战斗飞艇的踪迹，便会如蜂群般迅速升空追击而来，现在它们似乎收敛了，只要飞艇不直接进入二号浮岛三公里范围内，它们至多只会在相距较远的位置徘徊，不会选择冲上来紧追不舍。
对于敌人的种种古怪反应，沃恩和参谋部这段时间头都要抠破了。
按照原定的作战计划，北境军此刻应当已经推进到二号浮岛周围，把魔能重炮架到敌人脸上了……可因为敌人挖掘冰壕和反复试探进攻的古怪行为，还有蠕虫这种新式兵种的出现，又让指挥部觉得隐隐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延后反攻计划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陛下接到报告后……也认为我们的行动需要谨慎，最好是彻底搞清楚敌人的想法，看看它们是不是还藏了更多进化出来的【新杀器】。”
沃恩的这番举措绝大部分中高层军官都表示认可，除了向来急性子的火法师，也就是飞艇独立团的霍登上校，对指挥部的行为极为不满。
以他为首的高阶战斗法师，大多数过去都是常驻邪月山脉与魔族战斗的狂热分子，在他们的观念中……真正的战场指挥者和决策人，不应当过于害怕承担风险和人员损耗，在以胜利为最终目标的情况下，就算是十死无生的作战计划他们也义无反顾的愿意执行，总比现在这样谨小慎微、举棋不定的拖着要好。
为此，火焰之子代表飞艇独立团，向沃恩提起了数次请战，都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对方的果断拒绝。
“又不按原定的作战计划，又一直被异族牵着鼻子走……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真要这么害怕士兵出现大量阵亡，干脆全体后撤！把前线留给我们战斗施法者好了！”
风暴行者马修斯·威利一把捂住火焰之子犹自骂骂咧咧的嘴，低声劝慰道：“陛下之所以钦点那位沃恩指挥官全权负责行动，肯定就是因为看重他的谨慎和步步为营的性格，你要是实在憋得难受，我去给你领一支巴雷特，等那些该死的异族再来打秋风的时候，你到前线去拿它们撒撒气。”
火法师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实际身体还是很诚实，知道越是关键时刻越需要遵照军令行事，发泄情绪可以……直接违反军令擅自行动则是大忌。
“哼，少来！这种时候还怂恿我离开作战岗位，私自赶往前线？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被军法部投诉是吧？”
第669章 突袭
入夜之后，整个冰海基地都被笼罩在无月的黑暗之中，除了仍旧坚守在各个岗哨的士兵举着魔石手电巡逻的身影外，绝大部分忙碌了一天的人都进入了营房。
空荡荡的营地周围，不停有大量炼金兽往来巡梭警戒，机械义肢插进雪地中的簌簌声响，还有头顶时不时划过的飞艇，共同为整个基地的士兵撑起一道保证安然入睡的心理防线。
作为战场总指挥的沃恩却丝毫没有睡意。
暂停了向二号浮岛发起反攻的计划之后，他每天都需要顶着各部持续不断施加的压力，不停地调遣大量侦察单位前往敌方探查，企图尽快弄清楚那些异族的真正意图。
结束了今日最后一轮战术会议后，已是临近午夜时分，并不打算闲下来的他又带着几名副官和士兵，乘坐着一艘小巧的飞艇赶往了十余里外的前线。
从空中往敌人所在的方向望去，即使相隔近百里距离，沃恩也仿佛能看到一座巨大的浮岛突兀伫立在冰原上的景象，那头隐没在黑暗中的巨大怪物，似乎也在无声中将目光投向自己，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凝视着他们这群“孱弱”的人类，试图下一秒就将他们吞噬入腹。
接到指挥官午夜来访的消息后，坚守第一线的达夫和韦恩匆匆赶来迎接。
“今日晨间它们又发起了一轮进攻，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在我们的火力压制下再次退却了。”
韦恩指着长桌上的沙盘地图，上面已经清楚的标注出魔蜥人挖掘出的冰壕的分布路径，“眼下它们在向两翼进行横向移动，试图绕过我们的防线突进到后方，火炮部队及时予以了轰炸打击，将这些刚刚挖掘出来的壕沟全数炸塌。”
“我们还要和他们拉锯多久？”达夫皱着眉头开口询问道，“就算拖下去对我们有利，也不能一直这么干耗着，飞艇部队已经早就做好准备了，为什么不尽快向二号浮岛推进？”
沃恩沉着脸摇了摇头，斟酌了许久才缓缓道：“数日前，我启用了陛下交付给我的魂晶，将一股数量大约万余的微型炼金兽部队投放到十七号海涌口附近，对那片未知区域进行了探查。”
“有敌人新浮岛出现的迹象？”
“没有……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没有获取到反馈，数量如此巨大的炼金兽进入那片热泉雾海之后，直接和魂晶失去了连结，直到今日都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会这样？
韦恩和达夫对视一眼，表情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会不会是那里的地形环境太过于特殊，高热和水汽让炼金兽失去了控制？”
沃恩颔首点头，“我将此事汇报给陛下后，他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些微型炼金兽毕竟只靠一枚单体魔石驱动，没有操控者就近指挥的话，很容易在复杂环境中迷失方向，最后导致能量耗尽宕机。”
“所以还是需要派遣人力前去探查。”韦恩皱眉道，“所以……你是担心魔蜥人借助那里的隐蔽特性，藏了一座从未被发现的浮岛堡垒，等我们向二号浮岛推进的时候，突然向冰海基地侧翼发起攻击？”
没等沃恩答话，指挥所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三人齐齐站起身来，看着猛地被推开的大门，以及脚步匆匆走进来的传奇首席道森。
一众值夜的参谋官和士兵纷纷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怎么今夜指挥官和首席竟先后来访前线。
没等开口询问，道森已经阴沉着脸开口道：“它们此刻躲藏在我们的防线下方！这些异族果然在偷偷挖掘更深的冰壕地道！”
什么？
韦恩不等指挥官下令，直接扑到通讯员身边，一把拿起通讯器大吼道：“拉响警报！遇袭警报！”
沃恩只愣神了几秒，便迅速反应过来……前些日子被首席种下诅咒之种，又在敌袭中悄悄放归的那些俘虏，被重新归入到敌人的战斗部队之中，也误打误撞的为他们提供了暴露敌人动向的一手情报！
而始终密切监控那些“人形炸弹”的首席，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他抬腿蹭了蹭脚下铺设的厚实钢板，毫不犹豫地开口下令道：“立刻下令，让基地的飞艇部队做好准备！今夜敌人可能会有大动作……让他们马上飞抵前线增援！”
……
冰原上的寒风不分昼夜的呼呼刮着，让在夜间也始终坚守战壕的士兵有些苦不堪言。
在本尼所在的中部防线区域，尽管穿着部队配发的厚实军服，能缩在每隔一段壕沟便修葺的冰堡中避风，大部分士兵仍旧冻得瑟瑟发抖，一个晚上必须频繁轮换数次，才能保证身体不被冻僵。
营长纽曼运气实在是太差，在和魔蜥人爆发的第一场战斗中，便不幸被敌人的新式武器击中了腰腹部，虽然性命没有大碍，但短时间内只能留在大熊湖基地的军区总医疗院修养康复。
眼下他的营部只能由副营长临时代管，同时交由隔壁的喀戎营长直接指挥。
前线士兵在夜间需要严守静默管制条例，不得随意开启任何额外的照明装置，想要在战壕中遥遥观测敌人进攻的方向，只能借由后方哨塔彻夜长明的魔石探照灯，巨大的光束每隔几分钟便会扫过战场，士兵们便会趁机起身利用瞭望镜快速完成观测。
这只是战场值夜的基本流程，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魔蜥人夜间是完全不会向他们发动进攻的，它们似乎更喜欢在晨昏交界的黎明和傍晚时分突然袭击。
战壕中虽然不允许点燃明火，但小巧的炼金加热炉是可以使用的，本尼刚刚完成了自己负责的这段战壕的巡视，便立刻回到冰堡中将双脚抵近炉头，烘烤起冻得梆硬的军靴。
“队长，轮岗的士兵刚刚经过我们这里，说在后方指挥所看到了沃恩将军的飞艇停泊，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上面打算正式对敌人展开反攻了？”
“终于……这半个月蹲在战壕里真是受罪，夜里冷就算了，总是按时前来袭扰的魔蜥人实在是把我恶心坏了，休息的时候我都不敢松开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就该立刻向他们的大本营推进！让我们的重炮和机枪狠狠把它们炸成碎片！”
本尼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手中擦鞋的抹布丢在多嘴的士兵脸上，正要开口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