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越说越怒，嗓门都忍不住变大了不少，话语声从城堡阳台远远传了出去，引得下方庭院中不少侍者抬头观望。
老总管连忙上前，战战兢兢地提醒道：“大人请噤声！石心隐修会的那些家伙，早就在城里肆无忌惮地公开活动了，他们可都是圣瓦伦人圈养的监视者，我们可千万不能提前走漏消息！”
朱利安伯爵立刻涨红了脸，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的主力部队都盘踞在山区矿场，看守数量庞大的矿工奴隶，平日里双子城可供驱使的骑兵卫队人数不过千余，弹压城中民众维持治安倒是不成问题，但想要从人口近万的城市中搜捕那些异国奸细，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再如何生气不满，也不能直接触怒近在咫尺的圣瓦伦人，没有彻底退进山区之前……他可是无法抗衡那些巫师皇帝手下的魔法军队的。
惹是惹不起……但让他拱手投诚更是做不到，双子城是家族经营了上百年的封地领土，这片土地上的一分一毫都是独属于他的私产，无论是圣瓦伦人还是北方异族打上门来，他都不会退让一步。
眼下只能再等等，等时机来临，城中物资尽数转移至山区，到时候他率军据守在险要关隘，必定有办法抵抗两面夹击的敌人！
……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伯爵的谋划。
卫兵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单膝下跪颤声道：“伯爵阁下，出大事了！”
“去往矿区的骑兵队返回了？”
“不……不是，是天上，天上突然来了许多浮空的风帆舰艇，一名高阶巫师直接飞抵城门处，向守城的侍卫队长要求……说是沙尘暴即将来临，他们要借驻城中降落，暂时躲避风暴！”
是那些该死的圣瓦伦人！只有他们才会拥有这些诡异至极的魔法造物，能把风帆船升至空中自由航行。
前一段时间，也有出城巡逻的骑兵，在山丘上遥遥望见天空隐约出现这些魔法造物的踪迹，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直接抵达双子城了。
“确认过他们的身份来历吗？”朱利安伯爵情绪有些慌乱，但仍旧不死心的追问道，“来的人有多少？”
“飞天帆船有近三十艘，人数还无法确定，但必定有巫师混迹在其中。”卫兵垂头道：“身份也核实过了，的确是圣瓦伦人，那黑底金边的徽记就印刻在那些风帆船身上，哪怕远远看去也很显眼。”
老总管走上前来，低声道：“他们此刻已经入城了？”
“……还没有，就那么凭空漂浮在城门上方，只来了一名巫师，态度也并不倨傲，甚至有些彬彬有礼。”
伯爵挣扎了片刻，脑子里纷乱如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决断，还是老总管凑到他耳边低声劝慰了几句，才咬着牙从嘴里挤出话来。
“把城西的那片晒谷场清空了腾出来，让他们……他们的魔法造物停驻降落。”
话音刚落，又是一名卫兵匆匆走了进来。
“伯爵阁下，那名向我们要求暂驻避风的高阶巫师，又……又提出了想要面见城主的请求……他，他要见您！”
老总管骇然道：“这是什么意思？面见伯爵大人……他打算做什么？”
双子城中原本驻守的教廷神官和审判军骑士，早就在异族侵入艾森加德的那段时间里，陆陆续续开拔前往北方御敌，原本还留守的少许人，后来也接到了圣城戈瑞斯遭袭的消息，义无反顾的选择回援。
眼下整个城里还能算得上超凡者的存在，不过就只有教区修道院中寥寥数名治疗神官，根本没有跟异端巫师一战之力，更别提他们麾下附庸的普通教会骑士。
城主府中豢养的那些低阶血脉武士，也根本不可能是高阶巫师的对手，况且目前还没弄清楚对方的空中风帆船里，参杂着多少异端巫师在其中，贸然拒绝说不定反而会直接激化矛盾，给予对方直接动粗的借口。
见与不见……看上去似乎根本由不得朱利安伯爵本人了。
他只能颓然地摇了摇头，摆手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告诉那名高阶巫师，就说我随时都可以跟他会面。”
至少目前还没有明面上撕破脸皮，既然对方想要见面，见见也无妨……这些一向眼高于顶的巫师，总归不会当场对他动手。
士兵抚胸行礼，得令之后起身便要去复命。
伯爵却好似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开口追问道：“那名高阶巫师有通报姓名吗？”
“有的……他自称费尔·霍登上校。”
第727章 左右为难
朱利安伯爵很快便在城主府的会客厅中，见到了这位主动请求会面的高阶巫师。
尽管他根本没弄清楚“上校”这个明显生造的词汇，在圣瓦伦的军队体系中到底属于什么职位，但以一名高阶巫师的实力位阶，明显和教会在某地教区的主祭身份接近相等的，因此他也不太敢轻视对方，主动选择亲自出面迎接。
“霍登……上校。”伯爵堆起矜持中又带着热情的微笑，以毫无挑剔地贵族礼节向来者致意，“我就是双子城的领主，朱利安伯爵，对于诸位的突然造访实在是惊喜万分，这一带地区向来天气恶劣，总是时常发生一些意外。”
一行前来拜会伯爵的人并不多，除火焰之子本人外就只有四名中阶施法者随行，俱都穿着深黑色的统一军服，……绣制在袖口胸前的军衔徽记样式繁复，让双子城方面的人根本无从辨别他们的身份位阶。
见伯爵的姿态放得足够低，态度也还算谦卑，火焰之子自然也没有理由平白无故的发作。
“先前已经向阁下通报过了，我是霍登上校，圣瓦伦及北境联合王国，空战飞艇独立团的统帅……这次会面，主要是想替狼牙岭的佩顿男爵询问一下，伯爵阁下打算何时开始转移城中居民，前往狼牙岭关隘避难？”
何时转移？
朱利安伯爵有些愣住了，佩顿男爵明明只是致信过来询问是否有投靠意向，怎么转眼之间对方就直接上门逼迫了？连最基本的谈判协商都没有，任何利益许诺也不提，难道是默认自己一定不敢拒绝吗？
当场翻脸他自然是不敢的……老总管见状连忙接话：“呃，上校先生，您也看到了……双子城周围总是天气无常，即便要转移民众也需要等待沙暴止息之后，况且城中居民人数只占了伯爵封地人口的不到三成，更多分散在临近山中矿区的，也需要费些功夫联络整合，所以的确需要耽搁一些时间。”
回过神来的伯爵连忙道：“不错，双子城人口过于分散，请上校先生给我们一些时间，身为一地领主，我不能随意抛下任何一位无辜的子民独自逃难。”
这番义正言辞的借口，倒是暂时唬住了火焰之子，他思索了片刻便点头道：“既然如此，倒是我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了……不过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往北两百余里的沉桑河谷已经出现了魔蜥人的活动踪迹，你们要是再拖拖拉拉的耽搁时间，只会让自己更加陷于险境。”
“我明白……明白……”伯爵连连点头，侧头瞄到频频向他使眼色的老总管，突然转念计上心头，“那些异族怪物已经近在咫尺，我担心即使立刻撤离……恐怕也难逃它们的追击，霍登上校是否能看在全城数千无辜民众的份上，替我向圣瓦伦皇帝陛下恳请派兵前去阻截，为我们争取一些转移的时间？”
火焰之子嘿笑一声，“这点小事何须呈报陛下？我们这次空巡本来就是负责侦测周边敌情的，突然遇上沙暴顺路停驻双子城而已，沉桑河谷附近的敌人……我们尽量替你们阻截，待风暴止息后，飞艇小队便会立刻起航前往。”
伯爵大喜，连连向火法师致谢，丝毫不吝啬赞美夸耀之词，搞得对方颇有些不耐应对，又草草客套了几句，便率人匆匆告辞。
……
“没想到误打误撞，倒是促成了让这些家伙去和北方异族火拼的局面……就算他们对付不了那些异族，也能替我们拖延争取到足够向山区撤离的时间，总归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老总管凑了过来，小声道：“领头的可是强悍的高阶巫师，万一他们真把那些异族解决了呢？”
伯爵啧了一声，嗤笑道：“那也无妨，等他们再返回这里的时候，我们也早就躲进山区矿场了，双子城中不会给他们留下一个人、一丁点物资！”
“那要是他们追到山里来怎么办？”
“最大的那座黄金矿场，当初为了抵御时常在山区活动的那些凶残的魔兽，我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购置了数十具炼金破魔弩，他们要是真敢追到山里来……我不介意让他们尝尝这些专门克制巫师的炼金武器！”
老实说，朱利安伯爵并不想真的成为圣瓦伦的敌人。
身为地处边境偏僻山区的双子城领主，过去他根本没有和圣瓦伦人打过什么交道，最早也不过就是听闻一位北境拓荒领的巫师，突然崛起一跃成为圣瓦伦的王国执掌，并颇有些越矩狂妄的以皇帝之号自称……然而随后这位巫师皇帝便直接横扫了教廷圣城戈瑞斯，并悍然将其夷为平地。
传闻足足三个教廷审判军团都没有抵御住他的大军侵袭，旦夕之间便被彻底击溃，临近的附庸国亚利德也顷刻覆灭，其余中部诸国无不是骇破了胆一般战战兢兢，生怕圣瓦伦人所向披靡的魔法大军，下一刻便兵临城下不宣而战。
而更惊人的是，佩顿男爵的来信中，竟宣称圣瓦伦人早在一年多以前，便已经在神脊山脉以北的荒原深处，和那些恐怖的北方异族交手过数次，且均以大获全胜告终。
无论对方所言真假，伯爵都觉得不应铤而走险与之彻底交恶。
让他俯首称臣奉上一切自然是舍不得……家族传承了数代的那座黄金矿场，宛如他的心头血肉一般珍贵，若是交到圣瓦伦人手中，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接受。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伯爵始终都是抱着这样的态度谋划着一切。
双子城并非什么极具战略价值的险要关隘，比起艾森加德中部其它人口众多的富庶领地，这座边僻小城根本不值得圣瓦伦人投资过多的关注，只要没跟对方死皮脸皮爆发冲突，等他们偷偷转移至山区躲起来，留下一座空城给对方后……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被彻底遗忘。
……
第二日一早，肆虐了一夜的狂暴沙尘刚刚减弱，卫兵便匆匆赶来通报。
停驻在城中的那支圣瓦伦飞艇小队，没有丝毫耽搁的起航，迅速朝沉桑河谷方向驶去了。
伯爵快步来到窗台旁，拿起瞭望镜打量那些浮空魔法造物远去的踪迹。
他的心情着实有些矛盾……既希望他们真的能将南下的异族阻截消灭，解决双子城迫在眉睫的危机，又隐隐盼着他们此行失败不敌，这样就没功夫再来逼迫他投诚迁移了。
第728章 新手上路
伍德坐在炼金轮车的驾驶位上，只觉得浑身都要颠簸得散了架。
被挑选进驾驶速成班训练了足足一周多，他始终没办法彻底相信，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这辆炼金轮车……它竟然是活的。
负责带领他们的教官反复强调过，这些通体金属铸造，看上去有些沉重笨拙的魔法造物，其实在制造之初便被融进了某种驯养驼兽的灵魂，使其在一定程度上具备自主意识。
巫师的诡异手段伍德自然不敢深究，什么灵魂、魔法、意识之类的东西，他更是一窍不通……唯一清楚的就是，操控轮车与驱使马匹并没有太大不同。
牛马拉车需要扯动缰绳控制它们进行的方向，需要提速的时候挥动皮鞭驱策即可……轮车驾驶亦是如此，区别只是缰绳变成了需要时刻紧握的“方向盘”，而提速减速则需要抬脚用力踩住两只不同的踏板，如此一来这台炼金造物才会接收到相应的口令讯号，服从指示乖乖照办。
种种繁琐操作听上去很复杂，但对于伍德这种常年驾驶马车的熟手来说，却很快便能将过往经验融会贯通，一上手便连连受到教官的交口称赞，直呼他是天生的轮车司机。
“司机”，听上去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汇，不过大概和御者差不多意思吧……毕竟这种称号，只有为王室贵族或教会尊者驾驶马车才有资格被赋予，普通的驾车者只能被称作马夫。
新手司机伍德受到褒奖的激励，更勤奋的投身轮车驾驶技术的练习之中，并时刻准备着迎接即将到来的第一个任务。
很快便如他如愿……刚刚正式建制的边境运输队，接到了一项非常紧急的运输任务，事发突然的情况下，军队高层甚至必须启用全部尚在培训阶段的新人，这也就意味着伍德他们需要独立驾驶轮车，重返异族肆虐的艾森加德中北部，配合圣瓦伦军队完成难民的救助与转移。
……
“霍姆斯……嘿！霍姆斯！醒醒，别睡了！”轮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却还是无法吵醒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同伴，让伍德被迫只能抽出手来用力推搡。
“唔……我们到高地城了？”霍姆斯睡眼惺忪，支楞起身体探出车窗外打量。
运输队调遣了近一百辆轮车，以两人为一组轮换驾驶，跟在军队的战争载具后方，自边境狼牙岭驻地开拔一路向北，由于是傍晚出发……本就是圣瓦伦人的霍姆斯身先士卒，负责更为困难的夜间路段，一直坚持到晨曦来临时分，才交到早已跃跃欲试的伍德手中，自己则蜷缩在副驾驶位置补觉。
“高地城？你睡太死了，我们早就过了高地城了！”第一次出任务的伍德有些激动，军队随行让他不再畏惧那些可怕的北方异族，操控魔法造物带来的成就感让他觉得身为凡人的自己，仿佛也在这一刻能与超凡者比肩了，“我们马上要到四号运输站点了。”
“直接就经过了高地城？没有停下来休整？看来这趟任务是真的很紧急……”
霍姆斯过去在圣瓦伦国内干过不少紧急运输的活儿，荒原上也跑过几趟惊险刺激的旅程，自然是见怪不怪，揉着稀松的睡眼便将地图翻找了出来。
“没错，再往前三十多里，就能抵达四号运输站点，估算起来轮车的魔能也正好耗尽，需要在那里进行补充。”
这倒是说到了伍德一直都感兴趣的点上，“霍姆斯……炼金轮车吃的魔法草料，和驼牛挽马吃的普通草料相比，哪个价格更高？”
长途运输的牛马不但需要苜蓿草料，为了保证体力还必须辅以麦饼豆粕之类的精料，同时还要随时提供盐砖供其舔舐，否则在高体力的运输作业之下，寿命会极具缩短，或是频繁出现各式疾病，导致马车主生意损失。
而炼金轮车同样是容纳了驼兽的灵魂，伍德也亲眼见证和学习了，将一罐罐完全密封的，被称作“魔能燃料”的金属罐子，塞进轮车侧部的封闭卡槽中，虽然“老司机”们称之为“加油”……但在伍德心里，还是将其视作给这些魔法牛马喂食草饲精料。
霍姆斯噗嗤笑出声来，“魔法草料？哈哈哈……你们艾森加德人都这么幽默吗？这玩意儿可比普通牛马嚼的草料精贵多了，两者间的价值……大概就是石头和黄金的区别吧，魔能燃料只在王都星火城出产，每个运输队只能分到定量的配额，有时候甚至需要队长主动去协调争抢，才能替我们弄到额外的燃料补给。”
伍德恍然大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反而颇为诚恳地道：“原来如此……那我们这趟没日没夜地连续赶路，应该会消耗掉队里不少燃料……呃，配额吧？”
霍姆斯叼起烟卷摆摆手，“别担心，出紧急任务的情况下，燃料配额都是北境军替我们报销，参与的运输队成员也会有额外的津贴可以领，所以累点是应该的。”
伍德点点头，重新将注意力转回驾驶操控上，专心地紧跟着车队，忍受着颠簸继续行驶。
……
没过多久便远远望见了前方一处密林，以及几座高高竖起的哨塔。
四号运输站点到了……
伍德几个月前逃难南下的时候，也曾经过这里……因为有泉眼水源的缘故，过去这里就曾是往来商队惯常歇脚休整的地方，不少商队汇聚于此后，甚至还会就地兴起临时的小型集市，用于物资和货品的买卖交易。
尽管景色和地势还和以前相仿，但眼下这里已经是一处圣瓦伦人建设的军事据点了——高高耸立的哨塔，沿途的层层关卡路障、堆放在露天的物资箱，外围的简易围墙还有士兵往来巡逻的身影。
听说这里足足驻扎了一个营部的士兵……也就是五百余人。
可伍德下车后草草扫了一眼，却发现许多临时搭建的房屋和帐篷中，明显有许多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普通民众在活动……这些人分明是南下逃难的艾森加德人。
霍姆斯走到他身边，“刚刚队长已经吩咐过我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快将他们安全送到边境，然后转移至圣瓦伦境内。”
“看上去人数也并不多啊……不到千余人，为什么我们调遣了一百多台轮车？”
霍姆斯叹了口气，幽幽道：“这是刚抵达这里的第一批，后面还有足足近万难民，被前方作战的部队从魔蜥人手里救下来的，他们的情况更凄惨……也很快就会抵达站点。”
第729章 长途转移
难民聚居的营区虽然布局有些杂乱，但秩序还算井井有条，仅有少数士兵维持秩序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老老实实的拎着容器水桶，排队领取煮沸后的饮用水和熬熟的麦粥。
在等待任务下达前，运输队的成员是能被允许在站点内自由活动的。
伍德站在一旁观察了片刻，发现圣瓦伦人竟无偿在向这些逃难的民众提供食物，营地中央悬挂着白底红十字旗帜的大型帐篷，甚至还有同样身穿白袍的医者，在忙碌的进出……为南下路途中不幸患病负伤的人悉心治疗。
他们是真的打算将这些艾森加德人救回去……而不仅仅是把他们当作可粗暴掠夺、随意转卖发售的奴隶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