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哪?该死的!我什么也看不见!”
戴夫的声音在防毒面具后变得嗡嗡作响,透出压抑不住的恐惧。
每一次冲锋号响起,他都仿佛看到无数模糊的、沉默的身影从烟雾中闪现。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浪费弹药盲目扫射,中国人就是想要他们消耗弹药。
他只能等待,等待一个明确的目标。
尖锐的冲锋号音似乎越来越近,就在耳边萦绕。
戴夫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下意识地狠狠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灼热的子弹拉出一道短暂而微弱的火线,冲入浓雾深处,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
枪口的火光短暂照亮了他布满灰尘和惊恐的脸。
他没有看到敌人,只射出了不到半秒的短点射,随即强忍着本能,强行松开了滚烫的扳机。
机枪声的戛然而止,让浓雾中的死寂显得更加沉重。
副射手比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递上另一段沉重的弹链。
这是仅存的少量弹药了,盲目射击的后果他们很清楚。
招来精准的炮火覆盖,或者暴露位置引来冷枪。
每个人都记得昨天侧翼那个火力点,因为忍不住长时间扫射,不到十秒就被迫击炮炸上了天。
零星的点射声开始在联军阵地各处响起。
大多是重机枪或步枪发出的短促试射,盲目的在厚重的烟雾中寻找着那无形的敌人。
冲锋号仍在凄厉地呼啸,一声紧似一声,如同无形的绞索缠绕在每一个守军士兵的脖子上。
此刻的平河紧贴着一段被炸塌的铁丝网立柱形成的低矮掩体,冰冷的眼神透过烟雾和晨光的稀薄混合体,死死锁定左前方几十米开外的一个射击口。
那里刚刚冒出了机枪射击的火光,位置清晰地烙印在他脑中。
他身后的侦查支队战士分散隐蔽,两人为一组,交替掩护前进。
他们对这片早已被反复侦察过的地形了如指掌。
听到联军阵地零星、迟疑的枪声,平河反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对手陷入被动、盲目的消耗和紧张。
一个身影飞快地从侧翼移动到他身边,是分队里的尖兵小刘,动作如同灵猫。
“支队长,七点钟方向,浅坑,有声音!至少两个,像是布伦轻机枪组。”
小刘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流擦过喉咙。
平河立刻打出一串复杂的手语。
两个侦查支队战士无声地点点头,如鬼魅般匍匐而出,向着小刘指示的方向潜去。
他们不需要言语交流,每个手势的含义都刻在骨子里。
紧接着,前方烟雾中传来一阵紧张急促的英语对话和拉动枪栓的咔嗒声!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位置暴露了!
平河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冲锋枪举过头顶,手指狠狠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哒——!!”
一串迅猛的长点射如同炸响的鞭炮,刺耳的枪声在浓雾中疯狂扩散!
灼热的子弹雨点般泼向声音传来的方位。
不是为了杀伤,而是制造混乱,加深恐慌!
其他侦查支队战士瞬间领会意图,立刻向四面八方可能藏有敌人的位置猛烈开火!
一时间,冲锋枪的咆哮声在富平里前沿炸开!
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在烟雾和混乱的掩护下,枪声从各个方向响起,给守军造成四面八方皆是敌人的错觉!
“杀——!”
平河身旁的一个大个子战士猛地怒吼一声,声音洪亮粗犷,带着刻意的狂野。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为佯攻增添真实的冲击感。
“杀啊——!”
其他战士也相继爆发出短促而狂放的吼声,声音交织在激烈的枪声和弥漫的烟雾中,营造出远比实际规模更凶猛的进攻气势!
同时,他们并未冒进,而是依靠掩体,极其熟练地进行着交替射击和掩护移动,弹壳叮叮当当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联军防线后方稍远的一处掩体下
一群英军士兵挤在一个相对隐蔽的掩体里。
他们是作为预备队的,但前线传来的号音、枪声和喊杀声依旧清晰可闻。
年轻的下士汤米·埃文斯蜷缩在角落里。
他连续值了三夜岗,每一次炮响和号角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几乎没合过眼。
此刻,前线剧烈的枪声再次响起,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牙齿在防毒面具后格格打战。
“省点力气,小子。”
旁边的一个来自利物浦的坦克兵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般说道。
他用肮脏的袖子擦了擦布满灰尘的防毒面具镜片,浑浊的眼神看向远方烟雾升腾的方向。
“听枪声,大部分是他们的冲锋枪,零星有咱们的还击。
跟昨天…前晚…大前天一样。
该死的,要不是我的丘吉尔坦克被炸了,我也不用来这种岗哨。”
老坦克兵的声音里充满了麻木的疲惫。
他经历过敦刻尔克,也熬过了诺曼底,自认对恐惧有足够的免疫力。
但此刻,这种无尽重复的折磨,让他感到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厌倦。
“可是…彼得…喊杀声…”
汤米的声音带着哭腔道。
“狗屁喊杀声!”
彼得粗暴地打断他,猛地拍了一下怀里的恩菲尔德步枪。
“不过是几只‘黄猴子’在烟雾里乱叫!
他们不敢冲上来!每次都是这样!
开枪制造混乱,然后像老鼠一样缩回去!
我们宝贵的子弹!操!让他们浪费去吧!”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低吼出来,发泄着连日来积累的怒火。
说完,他用力地把身体往后一靠,闭上眼睛,竟真的把头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准备强行入睡。
只是握枪的手指,依然紧绷着。
旁边几个同样疲惫到极限的士兵,包括两个法国外籍兵团的士兵,交换了一下空洞的眼神。
老兵的怒骂像是一剂奇怪的镇定剂,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一些。
他们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武器,有人掏出仅剩的香烟碎片点燃,有人抱着头盔,眼神呆滞地望着掩体顶部的木板。枪炮声似乎在远去,变得有些模糊。
此时,富平里核心阵地,联军临时指挥部内
一盏摇曳的马灯挂在支撑原木上,昏暗的光线下,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汗味和焦虑的气息。
美军中校亨利紧皱着眉头,脸色铁青得像冻僵的岩石。
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合眼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摊在粗糙木桌上的作战地图。
富平里的轮廓被红色的铅笔线紧紧圈住,代表着钢七总队的包围圈。
地图边缘,标注着汉溪峡谷方向,
一个粗大的黑色箭头从那里直插富平里,正在驰援的美二师先锋部队。
“报告!南面有敌军大规模烟雾攻击,伴随冲锋号音!”
一个通讯兵摘下耳机,声音急促地报告。
“报告!东面有重机枪点进行短点射试探!
遭遇不明方位冲锋枪火力还击!数量不明!”
另一个通讯兵紧接着报告。
亨利没有立刻下达命令。
他走到掩蔽部门口,厚重篷布门帘掀开一条缝。
刺鼻的烟雾味道混杂着淡淡的硝烟立刻钻了进来。
外面,稀疏的、带着迟疑的射击声还在继续,那该死的冲锋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看不到战场全貌,只能被动接收这些零散、混乱的信息。
他知道,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是伍万里的“狼来了”战术!
这混蛋在用烟雾弹和号角,加上一点冲锋枪子弹,不断拷打他的士兵的神经,消耗他们宝贵的弹药和最后一点士气!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每一次他都必须命令部队进入最高戒备,严防死守!
因为这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有一次,那烟雾后面真的是潮水般的刺刀冲锋?
后果就是富平里防线瞬间崩溃!
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必须要求他的士兵打起精神,随时准备拼命。
“让所有前沿阵地保持警戒!严禁大规模盲目射击!
只允许精确点射或反击确认的目标!
该死的!让他们给我把眼睛睁大点!”
亨利的声音嘶哑,充满无奈和无处发泄的怒火道。
指挥部里其他几名参谋官都沉默着,脸上写满了相同的疲惫和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