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795节

众门生你一言我一句。

这是张四维道:“非本辅狠心,要借刀杀人,实是冯保欺人太甚,本辅也是为求自保,巩固权位。否则申时行屈事冯保,内阁里哪还有我说话的地方。”

现在内阁中,张四维与申时行同掌票拟,上一次王国光大败,就是因为冯保绕开张四维与申时行联手的结果。

众门生闻言,羊可立立即道:“恩师,若我们要对付冯保,绕不过申吴县!”

张四维冷笑道:“申吴县为人软熟,遇事迁就,做官一贯是外畏清议,内固恩宠,上一次没有冯保撑腰,哪敢摆明了车马与我作对。何况他最擅揣摩圣意,眼下知上意已移,怎么还会继续帮着冯保,来违背天子呢。”

“会不会是申时行使诈?再如上次那般,背后再摆我们一道。”

张四维捏须道:“这倒是不可能,他这几日向天子荐了王锡爵,于慎行,沈一贯,他们都是昔日最反对张江陵的人。申吴县在用此举来向天子表明,自己非张江陵旧党。”

听张四维这么说,众人都是大喜纷纷道:“申吴县蛇鼠两端,那是再好不过了。”

魏允贞谨慎地问道:“既是我们知道天子有意对付冯保,但是否痛下决心呢?冯保毕竟是陛下的大伴,昔日恩情还在,太后对冯保也是一贯信任有加。我们既要铲除权宦,就一定斩草除根,昔日何进就因妇人之仁,命丧十常侍之手。”

李植上前道:“魏兄所言极是,眼下天子与张江陵虽有小隙,但我们可以以‘权臣凌于人主’之事来作文章。昔日刘禅那等庸碌之主,对孔明尚有‘政由葛氏,祭则寡人’的怨怼之言,又何况陛下?”

“若陛下对张居正欲不满,那么于冯保即更恶。我们凭此先扳倒冯保,再回过头来扳倒张江陵,拔出萝卜带出泥。”

李植这么说后,众人都是称是,赞李植足智多谋。

张四维却皱眉道:“不可,本辅乃张江陵荐之入阁,怎么说也是于我有恩。你们扳倒冯保即可,下面不可牵连到张江陵。”

李植讶道:“恩师,就算我们不出手,但天下也积苦张江陵已久。冯保一倒后,必群议滔滔。恩师何不借清算张江陵为自己执政之资,以收天下人望。”

“当初恩师定计弹劾潘晟之时,权大事决大议,雷击斧断,何等英明,为何今日却生不忍之心?”

张四维冷笑道:“什么天下人望?我不是徐华亭,张江陵也不是严分宜。本辅只要扳倒冯保即可,至于那些反对张江陵新政之人,由他们自己去弄。为人做事都要留之一线,尔等不要把本辅的路给走绝了。”

江东之道:“恩师,你为首揆时曾言,凡事相订确求当如前时,则伊周事业可冀,安有后来纷纷者。江陵之新政就是倒行逆施,若不清算张江陵,如何能废除新政?”

张四维厉色道:“本辅反对张江陵之政见,只因江陵严苛治下,吾务以宽大从事。这些年两京十三省清丈出的田亩,朝廷自有救济灾伤,补给军民之用,那些勋戚巨室想借清算张江陵拿回田地,告诉他们只要本辅在位一日,那就是白日做梦。”

会揖散去后。

李植与江东之二人一并回御史台。

李植与江东之私交甚睦,故而无话不谈。

对于张四维不许清算张居正之事。

李植不满地道:“恩师,是否老糊涂了,恩师既要扳倒冯保,就必须连着张居正一并清算,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

江东之亦道:“是啊,虎即已出于柙,又怎能再关回柙中呢?”

李植笑着道:“我猜恩师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我看他也只是竖个牌坊而已,毕竟不想当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但将来箭在弦上,恩师也是不得不发了。”

七百三十章 今日之生

入九月来,京城多事。

一系列大事开始时,都是由不经意的小事所起。

若综述事情之起,在于阅视宣大山西边务给事中田大年,题了一封三镇备询八事奏疏。

其中言如兵马非不备等等,对各镇边务将领进行褒奖或贬职。

各边镇一系列将领调动,这看似平常,但一切在当时看来,又似不平常。

之后天子诏令。

蓟辽总督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吴兑回部管事。

原兵部尚书梁梦龙,被冯保推为吏部尚书,故而冯保打算让吴兑回京任兵部尚书,补梁梦龙的缺。

吴兑也是张居正旧党,冯保命他为兵部尚书可谓打得一手好算盘,将主管文官的吏部,主管武将的兵部都牢牢握在手中。冯保再推举原辽东巡抚周咏为蓟辽总督,填补吴兑走后的空缺。

吏部尚书,兵部尚书,蓟辽总督都为冯保私人,张居正旧党。

之后朝廷又突升以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戎政的王遴为南京工部尚书。王遴是替补原协理京营的兵部左侍郎王一鹗的,但任命十日不到,即调南京任工部尚书。

天子诏令山东巡抚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杨俊民为兵部右侍郎,与兵部左侍郎贾应元一并协理京营戎政。

杨俊民是何人?乃前吏部尚书杨博的长子。杨俊民生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张四维的两个儿子张泰征,张甲征。

此人可是张四维最铁杆的政治盟友。

在这个时候张四维将对方从山东巡抚的任上调为兵部左侍郎,节制京营。

就在这一切暗流涌动时,已是不知不绝进入了九月。

张四维当国已有半年之久。

林延潮的燕京时报作了一期特刊,议论新辅当政近半年以来的政绩。

当然这期特刊不是别人随便可以写的。而是请了前国子监祭酒周子义等几位已经致仕的官员来执笔。特刊评价了张四维上台来干的几件事,并与前辅张居正作了一个对比。

其中列举,张居正主政时,严苛治下,决囚颇严,以考成法对地方官员严厉催科,还改革邮传,禁止官员非公事使用驿马。

张四维主政后,以宽大从事,不仅省以大辟之刑,对考成法也是放宽要求,并6续减免了各省税银粮米的拖欠。特别是张四维还大笔一挥,以老家受灾的缘故免征山西十年的秋粮,以及积年拖欠朝廷的四十万两税银。

张四维不仅对下宽大,对上也是如此。万历七年时,天子有意从户部调十万两银子,作为光禄寺宴饮之用,被张居正驳回。张四维一当辅,一口气给光禄寺多批了二十万两,而且是每年多给,以成永例。

至于邮传使用,张四维也是下令宽张居正乘驿之禁,等于允许官员随意使用驿马。

周子义等大佬在燕京时报里作出如下评论。

说张居正以申韩治下,施严刑峻法,故而难免士林民间物议沸腾。

在评论中周子义写到,张四维废除了张居正新政里严苛之处,实乃宽大宰相,虽不说是萧规曹随,但也是可比房杜的贤相能臣。

但是另一笔名为'侯官笑笑生'的人,却说张居正当国时,国库里穷了一文钱也没有,甚至赤字几百万两,故而严苛治下,如此自是得罪了一大批人,四处搞钱。

但张居正当国十年,国库积攒余钱千万,不仅如此用曾省吾刘显平都蛮之乱,用凌云翼平罗旁之乱,并拓地数百里;用李成梁戚继光委以北边,辽左屡捷,攘地千里,用潘季驯治水而河淮无患,皆有功于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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