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生意人 第776节

裴炎叹了一声道:“以目前形势,无论民间、官方哪一方传说,武后篡位之念必是确凿!如此一来,李姓地位堪忧,皇上布置深远,我仅是其一,且为先锋烈马,一头撞上南墙的那种不去不归,但我毫无怨言。只是皇上一去后,我将要面的二人,会令我心下忐忑不安,一因太子能力不达,二因武后太过狠毒,我深恐一个举力不当,会导致太子性命之危,但又深知此人实在不是当权之才!”

李之忽儿笑道:“李显不是李弘、李贤!”

这句话看似突兀,却让裴炎眼前一亮,再看向李之时,眼神里的意味深长更加明显。

李之这句话是有来路的,早前李显的大哥李弘当太子时,由于对武则天专权深怀不满,屡次违背武则天的旨意。

因此他就成了武则天称帝道路上的绊脚石,继而被武则天给无情地毒死了。

而李贤一事,具体承办此事之人就是裴炎。

当年术士明崇俨被刺杀,武则天怀疑是太子李贤指使,便命裴炎与薛元超、高智周一同到东宫审讯,结果在东宫搜出铠甲数百具。李贤因此被废为庶人。

这人就是李之目前在洛阳被赏赐的那处公宅的原来主人,数月前的年前,在巴州被拘禁李贤,由武后遣酷吏前往,逼令自尽,终年二十九岁。

李之之所以提起二人,一是因他们均自幼孝顺仁德,才情威望极高,再则二人的罪名均为谋逆罪。

裴炎为李显的性命担忧,就是忽略了这两点,武后再是为人狠毒,残暴无情,李显有无谋逆心她心知肚明,又不具有执政能力,威胁有等若无,断然不会取其性命。

“李先生又以为李旦如何?”裴炎又是问道。

李之笑笑,“皇子具备了李弘的仁德,却与李显一样,性子过于懦弱,但他有个姿容婉顺,动循礼则的德妃,此女会是个教子有方的圣贤母!”

裴炎呼地一声自座位上站起,两眼呈惊骇,几近呆滞。

他有这般强烈的反应,原因很简单,德妃窦氏为李旦之妾,去年刚刚娶进门,尚未生育。

李之这般形同先知先觉的预言卜算,当然会令他一时不能接受。

但裴炎又知李之身上的诸般神奇,断然不会毫无根据的信口乱言,于是才有的如此接受万难。

李之心里早有打算,继续口出惊人之辞:“想必关于我的出身与成长,裴相定已有所了解,可知道临淮郡王为何对我低下的九品地位之人,如此情有独钟,甘于将清绮郡主暗许给我?”

“此事并非秘密,我的确早有听闻,据说当年临淮郡王府有位道行广大的食客,观你面相,掐念出你未来的超然脱俗,与众不同!”裴炎缓缓坐下来,神情似有期待。

“那名道人掐念结果如何?”李之笑道。

裴炎的回答,未打半点磕绊:“那还用说,李先生年少成名,不仅文韬武略兼备,大智大勇、大忠大义更是引得皇上破格重用!”

李之忽然间话题一转:“皇上秘密交给你的任务里,最首要一点,是不是严防李显重用韦氏以及其家人?”

裴炎此时的表情再一次陷入呆滞,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因此事乃极度隐秘,他不知该不该泄露出去。

第七百三十六章 垂帘听政的故事

李之呵呵轻笑,“裴相,你不用紧张,甚至不用回答,因为我知道的远超你的想象,答案我心知肚明!”

他拍了拍此人的肩头,以示抚慰,这才接道:“原因就在于,皇上要我请到了当年那位道长,道长随我入宫,皇上要他掐算了三个人,而且是三个女人,你可知是哪三人?”

裴炎狠狠地咽下一口吐沫,“是武后、韦氏、德妃?”

李之点点头,“武后不言而喻,因过于重大,具体卦象不能说出来!韦氏、德妃乃道长自一联生辰八字里挑选出来,韦氏之卦卦象祸起宫闱、讧于肘腋,于是才有的皇上授命与你,提早防范!德妃之卦象福至心灵、教导有方、官星透露、印星愈旺,乃大吉之贵相!”

裴炎呆呆地望着李之良久,随即低头沉吟半晌,终是张嘴道:“我明白了,那位道长是活神仙,里面的喻义太深了!”

李之笑道:“哦?不妨讲来听听!”

“李先生,你看啊,韦氏之卦其实在我的紧密观测下已有苗头出现,此事或许有待年内即可证实,我要说的是德妃之卦。李先生所言,我也听出来了,德妃未育之子,即为未来的帝王之相!而且道长还同时透露了两点,一为武后篡位得成后有二十几年;二为年限一到,李姓皇族再一次崛起,重回王道正途,亦为李先生的最终守护目的!”

“裴相,我并未说出武后卦象,你为何有如此坚定地认为?”

“不需道长卦象,我也知此妇心性,为了权势连亲生儿子也不放过,太子又无力阻止,此事早已成为了必然!”

李之今日再一次抬出来并不存在的老道,并把孙思邈的一些事迹安放在老道身上,其实漏洞还是蛮多的,但有一个前提,是裴炎不敢向高宗求证。

而高宗那边即使知道了此事,也很明白李之的用意,若他想夺回被篡了的李唐江山,李唐宗室不被被屠戮殆尽,就需要李之的庇护,所以也是必要帮着他维护这次谎言。

而且他不需亲口证明什么,只模棱两可的轻咳两声,就能对付过去。

只是李之断定裴炎不仅不敢去求证,而且会将这段信息烂在肚子里,因为此人明知风险,仍冒着被砍头也要答应高宗,做那个辅政大臣,踏上这条不归途,绝不是单纯为了权利。

况且事实也的确如此,如今李之将高宗寿命延长了一年,此人的被杀也顺延了一年,不然今年十月就要问斩洛阳都亭驿了。

正是心下不忍,李之才编造出这些,期望其意识到大势的不可逆转,该躲避还是退隐,让他自己心里有个决断。

但显然李之的目的并没达到,除一开始的诸般震惊外,似乎他并没意识到这些。

至于此人将要影响到的废帝事件,李之可不认为自己不能施加影响,而且同样不认为武后早有置换李显的打算,裴炎的谏言刚好给了她借口而已。

事实也正是如此,裴炎对于自身的考虑,远不如他对局势发展的忧虑,这时又问道:“敢问李先生,皇上因何只针对女性加以掐念,而不是比如武家的某些男性?”

“这就是我方才问你话的原因,因为武后图谋之心已不可逆转!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位女帝诞生,因其带动,大唐帝国的政治舞台上,就必然会涌现出更多热衷于权力的女性,她们效仿前辈武则天,以各种方式介入帝国的政治中,其影响力不容小觑。”

“但即使成真,也只会是一种现象,男性的影响力与破坏力才是最大的。”

“既然会形成一种现象,势必会有一定规律隐在其中,找出关键人物,岂不是即使不能提前扼杀,也会捋着这条线,着手分而治之?”

“似乎有些明白了,但估计我老裴不一定活到那个阶段,虽说我知道皇上定然有相关部署,在这里也要给李先生深施一礼,关键时候一定要施出援手,以免我大唐从此不救!”

李之这一次并未对裴炎的起身鞠礼行加阻止,坦然接受是为了还给他一个心安。

待得此人在此就座,李之言道:“女性涉政,实则与男性官员作乱并无二致,无非是卖官鬻爵,干涉刑讼,培植党羽,横行不法,倚仗权势胡作非为而已!但最大祸灾是垂帘听政,当官僚们开始习惯于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才会是你方才所言的现象涌现的始作俑者。”

裴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也逐渐理解,高宗为何独独提出对太子韦氏的关注。

李之口中不停:“毕竟垂帘听政并非宫廷政治的常态,相反,它恰是特殊情况下的救急之举,是基于长远利益的一个权宜之计。对此,定会有许多饱读圣贤之书的大臣对此不满,因此,维持内部团结,施政上不出大的纰漏就显得尤为重要。但团结的基础,是建立在虽垂帘听政却不恋权之上,一代贤后史上又有几人?一旦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点,权力欲望膨胀的结果,就会是祸乱朝纲,豢养男宠、生活奢靡不堪,这就是女性为政的最大弊端!”

“实际上主因还是因人而异,就如北魏两个女人的喜悲人生之别?”裴炎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作为封建帝王之家历来都有“后宫不得干政”的沿袭惯制。

汉武帝刘彻在临终前为了杜绝子幼母壮、女主乱国的萌祸,甚至不惜对自己喜爱的钩弋夫人痛下杀手,开启了“子贵母死”的皇家政治传统。

作为开启新的政权过度方式的汉武帝,他大概也不会想到这项制度影响了后世数千年。

而在由鲜卑人建立的北魏中,这项制度被拓跋家族完全继承了下来,成为了确保北魏皇权平稳过度的不二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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