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108节

  “可他现在败了。”

  “那要咋样才行?”胡小妍问。

  “蔓儿大有啥用?”江城海自嘲道,“我手上才几个人?六个!六个人都能出来内鬼,我何必自欺欺人?我有一个弟兄,还在山头上混,前几年已经有两百来号人了,换做是我,我可带不了!”

  胡小妍从未怀疑过江小道会出尔反尔、始乱终弃。

  “怎么杀?”

  胡小妍默默地低下头,说实话,心里挺高兴。

  江城海则接着说:“我不是当瓢把子的料,小道目前看来,也不太像,但如果小道和你在一块儿,也许——只能说也许——你们俩,能混出点模样。”

  “别叫老爷了,又不是啥大户人家。再说了,谁家老爷自己劈柴啊!”江城海笑着往锅里瞟了一眼,没看明白,问:“你这做的是啥?”

  “爹。”

  “爹,你太夸我了。”

  胡小妍无法感同身受:“这……可能是我还没遇见过这种人吧。”

  胡小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老爹肯定不是在问杀人的方法。

  江城海倒不是苛责小妍的无用功,只是担心她整不好,反倒容易引火烧身。

  “噢,也是大姑娘了!”江城海从兜里摸出一张五元奉票,“平常有零么,拿着,要过年了,去买两件新衣裳。小妍就你这么一个丫鬟,也不能穿得太寒碜了。”

  “嗯!”

  胡小妍一点就透,连忙说:“然后,爹你就会把那人杀了?”

  小这才连声道谢地收下钱。

  这一点,从她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便坚信不疑。

  可是——

  江城海有点不自在地走到里屋,在炕沿儿上坐了下来。

  “多大了?”江城海问。

  “爹?”胡小妍听出了不对劲,当即神色慌张地问,“你……你到底要干啥?”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北风来信——沈国良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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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恩寡情淡,杀人如麻

  听闻消息,胡小妍顿时神情一凛,连忙冲小北风下达吩咐。

  “快!往施医院那边去,迎迎小道,让他快点回来。”

  “唔,好!”

  小北风点了点头,正要动身,却被江城海拦了下来。

  “不用着急,我早派老七去盯着了,他跑不了。”江城海朝院门口张望一眼,“而且,小道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院门外便传来一阵串儿铃声响。

  江小道尚且不知情况,赶着马车走进院子里,一把扯下医院的口罩,喊道:“小,饭好了没?饿死我了!”

  这时,江城海才起身走出屋外,问:“你三叔呢?”

  “噢!三叔说,这几天都在医院待着,怕身上不干净,来了给咱们添麻烦,就让我给他送回家去了。”

  “爹,你稍等,我快去快回!驾!”

  “小……小道?”沈国良强忍着大腿上的剧痛,一脸诧异地看向昔日的大侄儿。

  沈国良支起挂着绷带的左臂,笑道:“军爷,胳膊伤了,进城来看大夫,看着好差不多了,要回乡下去呢!”

  “呃——”小北风偷瞄了一眼江城海,欲言又止。

  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那必定是夸张了。不过,寒风一起,街上的人影便总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飘忽不定,若隐若现。

  他们不是已经相识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吗?

  甚至,沈国良还曾教导过他很多江湖规矩和绿林法则。

  当然,同样瞠目结舌的,还有站在小道身后不远处的赵国砚,这个曾经效力于陈万堂的年轻火将。

  宫保南的话在耳边响起。

  江小道喝一盅,便往地上倒一盅,给四叔送行。

  “懂了,我去办!”江小道面不改色,言简意赅。

  “啊?呃……是!”

  小给江小道和赵国砚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又端上一锅不太像样的乱炖。

  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接下方才的话头。

  “唔!知、知道了。”赵国砚丧魂失魄地点点头。

  沈国良有点纳闷,问:“这……昨天不还允许出城,不许进城吗?今天咋就变了?”

  “若逢知己心欢喜,话不投机皱双眉。”

  “哎,谢谢道哥,吃着呢!吃着呢!”

  沈国良不敢妄动——没有意义,如果说连老七都起了杀心,此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沈国良有点意外,不由得朝身旁的老马瞥了一眼,喟然叹息道:“老七,给五哥留个全乎的,好使不?”

  胡小妍很有眼力见,立马凑过去,给赵国砚倒了一盅酒。

  这场鼠疫,似乎霎时间将省城变成了一座炼蛊场,所有人都变成了笼中困兽,插翅难飞。

  眼前的人,还是那晚跟他插科打诨、阴招频出的江小道吗?

  “呃啊——”

  “我得拿钥匙。”沈国良头也不回地问,“你放心吗?”

  宫保南一时语塞,他没有资格说算了。

  “火主性烈无转回,一条路儿跑到黑。”

  江小道转过身,冲门口喊了一声,却发现宫保南已经头也不回地朝院门外走去。

  “没有没有,多谢军爷高抬贵手,我这就回去!”

  斜抬起头,刚才还残阳晚照、满眼金光的天色,此刻却已倏然晦暗了下来……

  “往哪走?”新军士兵吹胡子瞪眼,竖起大拇哥朝身后指了指,“城门上贴着告示,你不认字儿还是咋的?兹事体大!任何人都没有例外,洋人来了,也不能出城!”

  宫保南犹豫了一下,几番纠结,最后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开门吧。”

  “待会儿吃完饭,你去东厢房住着,那边有地方,就是冷点,你自己烧炕吧!”江小道一边扒拉着饭碗,一边冲赵国砚说道。

  总而言之,不能回家!

  事毕,江小道把沈国良的辫子卷在掌心,直接将人头提起来,转过身,看了看正在干呕的赵国砚,不禁皱起眉头。

  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开始。

  “咋了?”赵国砚问。

  “小……小道,至于么?”沈国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来一枪,给五叔留个全乎,行不?”

  “老七,大哥那么看重你,要是你能别那么颓,支棱起来,争一口气……咱们大伙儿,可能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早就自立门户了,何必还给别人当崽子?”

  新军士兵抽了一口烟,肆无忌惮地喷在沈国良的脸上,随后歪起脑袋,打量了一眼老马驮着的行李。

  ……

  放眼望去,只见城门楼子的灯影之下,竟站着不下三十几号人,一个个头戴大盖帽、脚踩长筒皮靴、肩扛汉阳造八八步枪,或是三五成群地来回溜达,或是倚靠在墙根底下,抽烟唠嗑。

  宫保南没有吱声。

  沈国良愣在原地,求助似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万般无奈下,沈国良只好牵着老马,朝家那边往回走。

  新军士兵将烟蒂扔在地上,摔出几点火星,随后用脚碾灭。

  沈国良听见老四金孝义,大概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的缘故,竟也流下泪来,说:“其实……其实我看到老四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宫保南垂下眼睛。

  “开门!”

  “砰!”

  “噢!”

  宫保南有点看不下去了,当即上前一步,说:“小道,给他一枪算了!”

  “五哥,开门吧!家丑不可外扬,关起门来,七弟给你一个体面。”

  新军士兵接过奉票,左右看了几眼,便若无其事地将其揣进兜里。

  “你管我是不是?有屁快放!”新军士兵不耐烦道。

  “大晚上的,上哪去啊?”

  直到临近城门口时,方才看见十几个灯笼、火把连成一线,在灰冷色的街面上,照出丈余暖光,似乎却是一条生路。

  江小道一脸厌恶:“有啥话,去跟我四叔说去吧!”

  江小道一抬手,甩出一把匣子炮——正是方才眨眼间从沈国良身上卸下的配枪。

  然而,沈国良心里却咯噔一声,不禁停下了脚步。

  外屋地的灶台旁边,支起了一张餐桌。

  江城海转过身,笼起袖管,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说罢,只见他片刻不歇,嘁哩喀喳地卸下马身上的车套,旋即单脚踩上马镫,飞身上马,走到门口时,还不忘跟小北风叮嘱一句。

  然而,江小道并无意让时间凝固,当即便又扣动扳机,却听“砰砰砰”三枪连响——沈国良的四肢俱已中弹,再无半点威胁可言。

  枪声令人猝不及防,就连宫保南也吓了一跳——这一枪,不是他开的!

  沈国良惨叫一声,整个人顿时侧身栽倒在地。

  那一幕,宫保南记忆犹新。

  江小道猛然回头,盯着七叔,却问:“你替四叔算了?”

  ……

  沈国良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突然慌张地说道:“小道,我……我还有话……要跟你爹说,你帮……”

  赵国砚连忙双手拿起酒盅:“好,道哥,那我干了!”

  反水的叛徒,固然死不足惜,但杀人和虐杀,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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